这一夜,对山阴县的许多人而言,注定无眠。
苏家大宅内,灯火通明了大半夜。苏员外书房里的斥责声、苏夫人低低的哭泣声、苏婉娘哀切的恳求声,断续传出,直至天色微熹,才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沉重。
柳存义被关在苏家后院冰冷的柴房里,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中。柴房四面透风,夜寒刺骨,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冰冷与绝望。他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苏婉娘的哭声,心如刀割。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送官究办,依律至少也是流放之刑,此生恐怕再也见不到婉娘了。悔恨、恐惧、担忧,种种情绪交织,折磨得他几欲疯狂。
而“和顺记”当铺的老掌柜和李二,在天明后听闻柳存义被苏家扭送官府的消息,皆是惊得目瞪口呆。老掌柜连连跺脚,叹息不已:“这个柳存义!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怎地如此胆大包天!竟敢……竟敢做出这等事来!这下可好,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李二则是既有些幸灾乐祸,又隐隐感到一丝后怕,想起自己平日对柳存义的欺侮,生怕会被牵连。
辰时刚过,山阴县衙门口便响起了沉闷的鼓声。
县太爷升堂。三班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两旁,口喊“威——武——”,气氛森严肃穆。
苏员外作为苦主,面色铁青地站在堂下。而柳存义则被两名衙役押解着,跪在冰凉的石板地上。他一夜未眠,又惊又怕,加之未进滴水粒米,脸色苍白憔悴,衣衫凌乱,身上还沾着柴房的草屑,显得狼狈不堪。堂外围观了不少闻讯赶来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堂下所跪何人?所犯何事?”县太爷一拍惊堂木,沉声问道。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锐利。
柳存义早已心灰意冷,自知难逃惩处,反而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他抬起头,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回答:“回禀青天大老爷,小人柳存义,乃‘和顺记’当铺学徒。小人……小人因爱慕苏家小姐苏婉娘,一时鬼迷心窍,于月前深夜,潜入苏小姐闺房,偷窃了……偷窃了小姐的贴身亵衣……”
他此言一出,堂上堂下顿时一片哗然!偷窃闺阁千金的贴身衣物,这可是极其下作龌龊的罪行!
县太爷眉头紧锁,脸上已现怒容。
柳存义顿了顿,仿佛豁出去了一般,继续道:“……后被苏小姐发现。小姐她……她仁善,未曾声张。小人……小人与小姐……两情相悦,自此之后,便……便时常夜间私会于小姐闺房之中。直至昨夜,被苏员外察觉……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欺瞒。” 他将前因后果,包括自己的邪念、两人的私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并未为自己做任何开脱。
苏员外在一旁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既是愤怒柳存义的胆大妄为,又是羞惭家丑外扬。
县太爷听完供述,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惊堂木:“好个刁滑无耻的狂徒!偷窃女子贴身之物,已是罪大恶极!竟还敢夤夜潜入闺阁,玷污官家千金清誉!按大明律,此等行径,与采花淫贼何异!来人啊!将柳存义重打五十大板,押入大牢,择日判流放千里!”
衙役轰然应诺,上前就要将柳存义拖下去行刑。
柳存义闭目待死,心中一片凄凉。能与婉娘有过那段时光,他虽死无憾,只是连累了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堂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凄婉而坚定的女子声音高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