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天顺年间,天下初定,百业渐苏,然江湖之远,庙堂之高,其间幽微之处,难免有阳光不及之角落。兖州府,地处要冲,商贾往来,文风亦盛,表面是一派承平气象。然在这平静之下,权贵、僧侣、平民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微妙难言。寺院香火鼎盛,享有特权,其中清修之人固然有之,但亦不乏借佛名而行龌龊之事者。
我们的主人公张覃,便是这兖州府内一个颇有意思的人物。他出身于一个尚算殷实的家庭,父母在城东经营着一家不大的绸缎铺子,虽非大富大贵,却也供得起他读书求学,盼着他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张覃此人,生得确实是副好皮囊。身材魁梧高大,比寻常人高出半个头去,肩宽背厚,若是披上铠甲,活脱脱便是一员猛将。面容也算得上端正,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那双眼睛,灵动有余而沉稳不足,时常滴溜溜地转,透露着几分机灵,却也藏着几分轻浮。
他自幼读圣贤书,子曰诗云朗朗上口,言谈间也常以“君子”自诩,风流倜傥,颇有几分侠义心肠的口头风采。若遇不平事,在市井酒肆之中,他必是拍案而起、慷慨陈词最响亮的那个。然而,这魁梧身躯之下的胆魄,却远不如其口舌来得硬气。功名路上,他屡试不第,那点子读书人的清高与傲气,便被现实磨得有些褪色,渐渐生出些怀才不遇的怨怼和投机取巧的心思。他骨子里实则怯懦,遇事权衡利弊先于道义公理,更兼有个爱凑热闹、喜好窥探他人隐私的毛病。这内外不一的矛盾性情,便如同潜藏的暗流,终有一日会将他卷入深潭。
这一日,恰是春光明媚,城外山野披翠,流水潺潺。张覃在家中温书烦闷,便索性丢了书本,唤上一个小厮,说是去城外踏青,寻觅诗情画意。实则不过是借个名头,出去散心解闷,看看风景,或许还能偶遇些出游的女眷,赏心悦目一番。
他在城外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大半日,踏青赏花,饮酒野餐,倒也快活。直至日头西斜,晚霞渐起,染得天边一片瑰丽橙红,方才想起归家。小厮早已被他打发先回去禀告,他自个儿则慢悠悠地沿着一条较为僻静的小路往回走,美其名曰“赏鉴暮色”。
走着走着,离城渐远,周遭愈发安静。道旁树木渐密,归巢的乌鸦发出“呱呱”的啼叫,扑棱着翅膀飞过天际,投下些许寂寥的影子。野草长得有些茂盛,几乎要没过小腿。春风本应和煦,此刻吹拂在身上,却莫名带起一丝凉意。
张覃那点文人赏景的闲情逸致,渐渐被这荒僻景象带来的些许不安所取代。他紧了紧衣衫,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回到人烟稠密之处。
正行间,忽见前方不远处,疏林掩映之下,孤零零立着一处院落。土坯围墙,茅草屋顶,看起来甚是简陋,且与周围的村落相距甚远,真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张覃心下正嘀咕谁家会把屋子建在这等偏僻所在,却冷不防地,从那院落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声响。
他猛地停住脚步,侧耳细听。
那声音断断续续,夹杂在风声和鸦噪声中,听不真切。但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哭叫,极力压抑着,却又忍不住溢出喉咙的哀鸣与绝望。
张覃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若是寻常正直君子,此刻或会高声询问“屋内何人?可需帮助?”,或会因避嫌而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但张覃那爱看热闹、喜好窥私的毛病,此刻却如同被蜜糖吸引的蚂蚁,牢牢地攫住了他的心。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圣人的教诲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随即被更强大的好奇心所淹没。“这荒郊野岭,独门独户,莫非是出了什么歹事?或是……嘿嘿……”他心中甚至掠过一丝不甚光彩的揣测,那窥探的欲望更是熊熊燃烧起来。
他蹑手蹑脚,借着渐渐浓重的暮色和道旁树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处院落。越是靠近,那院内的声音便越是清晰。女子的哭泣声、哀求声,还有一个低沉而蛮横的男声!
张覃只觉得口干舌燥,气血上涌,一种混合着刺激、紧张、还有一丝莫名兴奋的情绪充斥全身。他屏住呼吸,像一只偷油的耗子,小心翼翼地挪到那扇破旧的木门前。门板上有几道裂缝,他选中一道较宽的,将眼睛紧紧贴了上去。
这一看之下,院内的景象如同一个炸雷,在他眼前猛然爆开,惊得他三魂七魄差点离体而去!
院内,一个身形微胖、穿着僧衣、剃着光头的和尚,正将一个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的女子死死按在院中的石磨盘上!那和尚肥头大耳,面色潮红,平日里或许是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此刻却面目狰狞,充满了兽欲。张覃认得他,这正是兖州府颇有名气的青玉寺住持,永德和尚!平日里去寺里进香,这位永德大师总是笑容可掬,言语慈悲,开示信众时满口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谁能想到他竟会出现在这荒僻民居,行此禽兽之事!
再看那女子,虽泪痕满面,惊恐万状,却难掩其清秀脱俗的容貌。她身形婀娜,此刻拼命挣扎,更显得楚楚可怜。张覃也隐约认得,这似乎是附近有名的俏寡妇何英。听说她丈夫几年前外出经商,一去便杳无音信,留下她一人独守空房。因其容貌靓丽,身段风流,没少惹来登徒子的觊觎和街坊四邻的风言风语,却不想今日竟遭此毒手!
只见何英用尽力气挣扎,哭喊道:“大师!大师自重啊!求求您,放过奴家吧!举头三尺有神明,您……您是出家人,怎能行此污秽之事?您对得起菩萨佛祖吗?您让奴家日后有何面目去见我家相公?求您了!”
她的声音哀切凄婉,充满了绝望的哭腔,听得人心头发酸。
那永德和尚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喘着粗气,淫笑道:“心中无佛,便不见佛祖!哼哼,我出家修行这么多年,菩萨佛祖的法身没见到,极乐世界也不知在何方。你一个妇道人家,倒拿佛祖来吓唬我?真是可笑!今日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若乖乖顺从,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否则……”他眼中凶光一闪,“否则佛爷我便超度了你,让你早登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