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胆大包天(1 / 2)

奔流城的空气中弥漫着悲伤。

霍斯特·徒利公爵的葬礼,以河间地最古老的传统举行。

徒利家族是河间地的统治者,他们的权力和生命都来源于三叉戟河。

所以,水葬象征着死者最终回归并融入了这片土地的血脉之中。

浪花终归流水。

霍斯特公爵的遗体被安放在一艘雕刻着鳟鱼图腾的小船上。

船头摆放着他生前的长剑与盾牌,顺着腾石河的支流缓缓漂向远方。

河岸上,徒利家族的封臣与骑士们肃然而立,黑色的丧服在河风中猎猎作响。

艾德慕·徒利站在最前方。

如今,他的父亲死了,他现在是奔流城公爵。

这个头衔像一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按照传统,他将亲手为父亲送行。

一名侍从递上一张长弓,和一支箭羽浸透了油脂的箭矢。

艾德慕接过弓,点燃了箭头。

跳动的火焰映在他那双和莱莎一样的蓝色眼眸里,眼神却一片空茫。

父亲的船已经漂到了河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艾德慕深吸一口气,拉开弓弦。

“嗖——”

箭矢离弦而出。

它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一头扎进了离小船十几米远的河水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呲啦”声。

……

河岸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艾德慕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身后几百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

他咬了咬牙,从侍从手里几乎是抢过了第二支箭。

“弟弟,别急。”

莱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她一身黑纱,哭得梨花带雨,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悲伤。

“父亲在天上看着我们,他会明白的。”

她越是这么说,艾德慕心里就越是窝火。

他猛地再次拉开弓,这一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嗖——”

箭矢飞得很高,很有力。

然后,它从父亲的船顶上空呼啸而过,落在了更远的河对岸。

如果说第一次是失手,那第二次就是纯粹的难堪了。

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艾德慕的脑子嗡嗡作响,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甚至能感觉到,不远处,自己那位以勇武闻名的叔叔,“黑鱼”布林登·徒利,投来的那道能把他冻成冰块的视线。

“我只是太悲伤了,控制不好力道。”

艾德慕颤抖着手,正要去拿第三支箭。

“够了。”

一个苍老而又冷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布林登·徒利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径直走了过来。

他没有看自己的侄子,只是从他手中面无表情地拿过了弓。

黑鱼骑士只是简单看了一眼旗帜飘向的方位,然后甚至没有过多瞄准,只是随意地拉开弓弦。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嗖!”

火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精准无误地落在了小船中央的木柴上。

“轰——”

火焰瞬间升腾,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船身。

火焰很快便将那具承载着徒利家族半生荣光的躯体完全吞没。

黑烟袅袅,直上云霄。

布林登看都未看艾德慕一眼,将弓扔回给侍从,转身便走。

那份无声的鄙夷,比任何一句责骂都让艾德慕难受。

值得一提的是,布兰可能就继承了舅舅艾德慕箭术奇差这一点。

艾德慕站在原地,看着那艘燃烧的船渐行渐远,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名义上,已经是奔流城的新主人。

可他心中没有半分成为领主的喜悦,只有一片挥之不去的茫然与怀疑。

父亲……真的改变主意了吗?

他临死前,真的同意了莱莎那疯狂的计划?

艾德慕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脑海里,父亲的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徒利家族的箴言是‘家族、责任、荣誉’。”

“而她,三样一样都没有。”

“奔流城不会为她的疯狂,流一滴血,死一个人!”

那份决绝,那份愤怒,还言犹在耳。

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转变?

艾德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不远处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身影。

他的姐姐,莱莎·艾林。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身体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靠在侍女的怀里,哭得几近昏厥。

那份悲恸,看起来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令人心碎。

简直能让七神都为之落泪!

可艾德慕的心里,却像有一根刺,扎得他隐隐作痛。

他想起了那天冲进父亲卧房时看到的情景。

莱莎扑在父亲身上,哭喊着。

而父亲,已经没有了呼吸。

一切都太快了,也太巧了……

葬礼结束,众人散去。

莱莎也通过书信通知了凯特琳尽快返回奔流城。

作为徒利家的女儿,凯特琳有义务。

无论是父亲的死,还是艾德慕继承公爵之位,她都不能拒绝返回奔流城。

艾德慕独自一人回到了主堡的书房。

这里曾是父亲处理公务的地方。

如今,属于他了。

他坐在父亲曾经坐过的椅子上,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羊皮卷,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的下这个重担,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收回因为霍斯特公爵重病,常年旁落其他领主手里的大权。

“大人。”

维曼学士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与艾德慕同样的悲伤与疲惫。

“节哀,大人。”

“维曼师傅,”

艾德慕抬起头。

那双和莱莎、凯特琳一样的蓝色眼眸里,充满了血丝与困惑。

“我父亲……他走的时候,你也在场吗?”

维曼学士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公爵大人没有叫我,大人应该是想和莱莎夫人单独待一会儿。”

“但是……”

维曼学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从宽大的学士袍里,取出了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

“公爵大人在莱莎夫人抵达的前一天晚上,将这封信交给了我。”

“他说,他自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时日无多。”

“如果……如果他发生了什么意外,就让我在您成为奔流城主人的第一时间,亲手将这封信交给您。”

艾德慕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封信。

信封上,父亲曾经苍劲有力笔迹不再,如今只有歪歪扭扭。

他不敢相信,他父亲动弹一下都费劲,他到底凭借怎样的意志力才写下的这封信。

“致我的儿子,奔流城的合法继承人,艾德慕·徒利”

艾德慕撕开火漆,展开信纸。

信的内容,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充满了对莱莎的怒骂与指控。

那只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即将继承家业的儿子,最后的叮嘱。

“我的儿子,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去见了奔流城的历代先祖。”

“请不要为我悲伤,也不要为我哭泣,死亡是所有人的归宿,我不是七神,我同样也不例外。”

“我知道我从小便对你严厉,这让你从小都没有自信,但从你看到写封信起,你就是奔流城的主人,是河间地的守护,你必须也有义务承担起这一切。”

“这个担子很重,我知道。我从未对你表现出足够的信心,这是我的过错,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失职。我总是拿你和你的姐姐们比较,却忘了,你才是徒利家的未来。”

“艾德慕,记住我们的箴言。”

“家族。我们的家族,不仅仅是流淌着徒利血液的我们。更是奔流城墙内外,每一位向我们宣誓效忠的封臣,每一个在我们的土地上耕种的农民,每一个在我们的河流里捕鱼的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