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朴实无华的比喻,引得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
陆羽也笑了。他转向周平,眼神却冷了下来:“周主簿,你说他写的字暗藏反意,可有凭据?”
“有!有!”周平连忙从柳公权怀里抢过那卷字帖,献宝似的呈给陆羽,“大人请看!这字,写的风骨嶙峋,杀气腾腾!这不是反贼,是什么?”
陆羽接过字帖,缓缓展开。
上官婉儿也凑过去看,只见上面是一篇临摹的《玄秘塔碑》,笔法确实劲道十足,功力不凡。
陆羽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对柳公权道:“字,写得不错。可惜,只得其骨,未得其神。匠气太重,灵气不足。”
柳公权本来一脸死灰,听他竟点评起自己的书法,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地反驳道:“帝师所言极是,晚生也自觉在神韵上,还差了许多火候……”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审案,不是开书法研讨会,顿时又闭上了嘴。
陆羽却没停,他拿着字帖,对周平道:“周主簿,你倒是给本官说说,这字,如何就‘杀气腾腾’了?哪个笔画杀了人?是这个‘捺’,还是那个‘撇’?”
“这……这……”周平哪里懂什么书法,顿时卡了壳,急得满头大汗,“这是一种感觉!一种意境!总之,就是反意!”
“好一个‘感觉’。”陆羽冷笑一声,将字帖扔回给柳公权,又指了指那只还在扑腾的老乌龟,“那这只‘反龟’,你又待如何解释?”
周平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大人,此龟乃妖物!不如当场烹了,看看它的龟汤,是不是黑色的!若是黑的,定是反贼无疑!”
此言一出,连上官婉儿都听不下去了,这简直是草菅人命到了极点。
围观的百姓们也发出一阵嘘声,看向周平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陆羽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静静地看着周平,一字一句地问道:“周平,本官问你,我张贴檄文,是要尔等检举揭发,与逆党孙长德同流合污的贪官污吏。你却在这里,拿一个秀才,一只乌龟来充数。你是觉得本官眼瞎,还是觉得扬州百姓好骗?”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仿佛腊月的寒风,刮得周平脸上血色尽失。
“罪……罪臣不敢!”周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你不是不敢,你是太敢了!”陆羽厉声喝道,“你以为,随便攀咬一个无辜之人,就能抵消你自己贪赃枉法的罪过吗?你以为,制造冤案,就能在本官这里蒙混过关吗?你这是在藐视国法,更是在藐视本官!”
他猛地一指周平,对左右的亲卫下令:“此人,诬告良善,意图混淆视听,罪加一等!按大周律,诬告反坐!他告柳秀才谋反,当如何处置?”
一名亲卫上前一步,声如洪钟:“按律,当斩!”
“斩”字出口,周平两眼一翻,竟直接吓晕了过去。
陆羽看也不看他,对亲卫道:“拖下去,关入大牢,与孙长德作伴。抄没其家产,一半充公,一半,赔付给柳家母子,作为惊吓的补偿。”
他又转向那群已经被吓傻了的,前来“检举揭发”的官员们,朗声道:“诸位都看清楚了。本官要的是真凭实据的罪证,不是你们这些捕风捉影的攀诬!谁若再敢拿无辜百姓来顶罪,周平,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罢,他亲自将那只老乌龟从下人手里接过来,递还给柳秀才,还饶有兴致地用手指戳了戳龟壳。
“好好养着,说不定哪天,它壳上真能长出个‘官’字来。”
一场弥天大祸,竟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收场。柳家母子对陆羽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围观的百姓们更是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帝师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
“明察秋毫!明察秋毫啊!”
陆羽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转身返回刺史府。他知道,经此一事,他在扬州的威望,才算是真正地立了起来。他不仅是杀神的阎王,更是断案的青天。
上官婉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这个男人,总能在最血腥的屠戮中,展现出最精妙的掌控力。他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时而化身为魔,时而又扮作了佛。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抄检孙长德府邸的密探头领,快步迎了上来,神色凝重。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盒子,双手呈上。
陆羽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金银珠宝,也非机密账本。
而是一叠信笺。
信纸是上好的澄心堂纸,字迹娟秀,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贵气。
上官婉-儿只扫了一眼,脸色便骤然大变,失声惊呼:“这……这是……韦皇后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