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妃垂眸,声音平和如古井无波:“佛说,众生皆苦。臣妾在佛前,听闻殿外喧嚣三日不止,心中难安,特来请陛下解惑。”
“哦?为何不安?”
“策儿跪于殿外,是他身为臣子、身为男子的担当,臣妾不便置喙。然,灵毓郡主苏氏,于国有大功,于民有厚泽,千金台三日,是为国争光,亦是解陛下之忧。如今功成身疲,昏睡不醒,此非其罪,实乃其功之‘过’。”她语调平稳,字字清晰,“臣妾恐,若功臣受苛责,勇者遭非议,寒了天下忠臣良将之心,非社稷之福。佛亦慈悲,见不得忠良受难。故而心中不安,特来请陛下圣断,平息喧嚣,安臣子之心,亦安臣妾向佛之心。”
她没有为儿子求一句情,通篇只论苏浅浅之功,国家之利,人心之向背。却比任何哭求辩解都更有力量。
皇帝凝视她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爱妃一心向佛,竟也关心起朝堂之事了。”
宣妃再次垂首:“陛下,佛在心头,亦在世间。臣妾告退。”
她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仿佛真的只是来诉说一份“不安”,进一番“佛理”。
然而,就在宣妃离开后不久,太安殿内传出旨意:灵毓郡主苏醒后,即刻进宫觐见。另,宣靖王入内。
当内侍扶着几乎无法自行站立的萧策进入殿内时,皇帝看着儿子苍白而倔强的脸,只淡淡道:“回去好生歇着,像什么样子。”
没有斥责,没有追问,甚至没有提及苏浅浅一个字。
但萧策知道,他这三日,没有白跪。母妃的出面,更是将这场风波推向了另一个层面。
第四日清晨,苏浅浅眼睫颤动,终于从漫长的沉睡中挣脱。
意识回笼的瞬间,是浑身仿佛被碾过般的酸痛,和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
“水……”她发出微弱的声音。
守在一旁的婢女惊喜交加,连忙小心翼翼扶她起身,喂下温水。
“我睡了多久?”苏浅浅声音沙哑。
“郡主,您睡了整整三日了!”
三日?苏浅浅心中一凛。朝会!
她正欲询问,另一名婢女快步进来,低声道:“郡主,宫里有消息,陛下口谕,待您苏醒,身体若无大碍,便入宫觐见。”婢女顿了顿,声音更低,“另外……靖王殿下,前日在太安殿外……跪了整整三日。昨日宣妃娘娘也出面了。”
苏浅浅端着水杯的手猛地一颤,温水溅湿了锦被。
萧策跪了三日?惊动了他那几乎不问世事的生母宣妃?
她缓缓闭上眼,千金台赌赢的短暂喜悦早已烟消云散,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压力席卷而来。
赢下的黑水城是烫手山芋,逼退的北离是生死大敌,而萧策这三日长跪与宣妃的出面,更是将她与他,将苏家与靖王,乃至与深宫中的势力,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前方的路,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步步杀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
“更衣,备车。”她沉声吩咐,“进宫。”
风暴眼已经形成,她这个核心,不能再有丝毫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