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凤驾到达偏殿时,场面已被闻讯赶来的掌事太监暂时控制。华阳郡主还在不依不饶地哭闹,苏睦宁则捂着脸,沉默地站在妹妹的摇篮前,小小的背影透着倔强和委屈。地上的蜀锦被子被踩了几个脚印,一片狼藉。
“成何体统!”太后一声冷喝,整个院子瞬间鸦雀无声,连华阳郡主的哭声都噎住了。
太后目光先落在苏睦宁脸上,那两道渗着血丝的抓痕在她看来格外刺眼。她又冷冷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和抽噎着的华阳郡主。
“皇祖母……”华阳郡主见到太后,像是找到了靠山,扑过来就想告状。
“闭嘴!”太后厉声打断她,“哀家还没问你,你倒先哭上了!在哀家的宫里动手打人,谁教你的规矩?!”
华阳郡主被太后的疾言厉色吓住了,喏喏不敢言。
太后又看向苏睦宁,语气稍缓:“妥妥,你来说,怎么回事?”
苏睦宁放下手,露出脸上的伤,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将事情经过,包括华阳郡主如何想要强抢蜀锦被子,如何先动手推搡,自己如何格挡,以及郡主如何抓伤他的脸,原原本本,清晰地说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哭泣控诉,只是陈述事实。
他越是平静,太后的火气就越大。尤其是听到华阳郡主骂苏睦宁“野小子”,还指挥下人打他时,太后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不仅是跋扈,更是没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好啊,真是好啊!”太后气极反笑,“齐王府真是好家教!抢东西抢到哀家赏赐的物件上,打人打到哀家宫里的人脸上!看来是哀家平日太宽纵了你们!”
就在这时,宫人通报:“太后娘娘,安福县君苏浅浅在外求见,说是听闻幼弟受伤,心急如焚,特来请罪。”
太后眸光一闪,苏浅浅来了?倒是来得快。“宣她进来。”
苏浅浅快步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弟弟脸上的伤和院中的情形。她心头一痛,怒火灼烧着理智,但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她先规规矩矩地给太后行了跪拜大礼:“臣女苏浅浅,叩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太后淡淡道,“你来得正好,也听听这事。”
苏浅浅起身,没有立刻去看弟弟,而是先对太后说道:“臣女教弟无方,冲撞了华阳郡主,致使郡主受惊,臣女代幼弟向郡主赔罪,请太后娘娘、郡主恕罪。”她说着,竟对着华阳郡主的方向,也行了一礼。
这一下,不仅华阳郡主愣住了,连太后都有些意外。明明是华阳理亏,苏浅浅却抢先赔罪?
苏浅浅不等众人反应,继续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和“惶恐”:“臣女幼弟年纪小,不懂宫中规矩,只知护卫妹妹心切,行事鲁莽,冒犯郡主凤仪,实属不该。臣女回去定当严加管教。至于这蜀锦被子……”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眼中适时地闪过一丝“心疼”和“无奈”,“既是惹祸之源,臣女恳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苏家福薄,实不敢当此厚赏,以免再起纷争,扰了宫中清净。”
她绝口不提华阳郡主的跋扈和动手伤人,只将过错揽到自家弟弟“不懂规矩”、“鲁莽”上,并且主动要求退回赏赐,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一丝“我们惹不起躲得起”的委屈和隐忍。
太后看着下方跪得笔直、言辞恳切却又不卑不亢的苏浅浅,心中不由得再次感叹此女的心思玲珑。 她这番以退为进,看似认罪,实则是在将华阳郡主乃至齐王府架在火上烤!她若真收回赏赐,岂不是坐实了华阳郡主仗势欺人、连太后赏赐都敢抢的名声?皇帝那里会怎么想?朝臣会怎么议论?
太后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有决断。她冷哼一声:“此事与你苏家何干?哀家赏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要请罪,也轮不到你!”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已经吓傻了的华阳郡主和她的随从:“华阳郡主言行无状,骄纵跋扈,冲撞哀家赏赐,动手伤人,即日起禁足三个月,抄写《女诫》百遍!所有跟随的嬷嬷宫女,杖责二十,逐出宫去!至于齐王妃,教女不严,哀家自会与她分说!”
严厉的处罚让院子里一片死寂。华阳郡主终于知道怕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却被嬷嬷死死捂住嘴拖了下去。
太后这才看向苏浅浅和苏睦宁,语气缓和了些:“浅浅,带你弟弟去上点药。妥妥,你护妹心切,其情可嘉,但往后遇事,当以禀明长辈为先,不可再如此冲动,可知否?”
苏睦宁恭敬应道:“臣子谨记太后娘娘教诲。”
苏浅浅也再次谢恩:“臣女谢太后娘娘明察秋毫,主持公道!”
离开慈宁宫,苏浅浅紧紧握着弟弟的手,看着他脸上的伤,心疼不已,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明悟。在这深宫,退让和示弱,有时候比强硬更有力量。今日她赌对了,太后需要维持公正的形象,也需要打压日益骄横的齐王府一脉。苏家,暂时又过了一关。但未来的路,必定还有更多这样的明枪暗箭。 她低头,对上了弟弟仰起头看她的、带着依赖和信任的目光。
姐姐,我会更快长大的。 苏睦宁在心里默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