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让渡利益。”苏浅浅继续写,目光转向苏承光和苏舟,“我们在北地纳塔城新发现的那处小型优质煤矿开采权,我们苏家自愿让出五成干股,献给内帑(皇帝私库)。并且,承诺苏家名下所有酒楼、粮行,每年额外缴纳一成的‘忠君税’,直接纳入内帑。”
苏承光倒吸一口凉气。那煤矿是苏家未来重要的财源之一!还有额外的税收!这简直是剜肉补疮!
“第三,明确‘人质’属性。”苏浅浅笔尖停顿,声音更冷,“在请求的奏折中,要明确表示,苏睦宁年幼顽劣,恳请太后娘娘代为管教,留在慈宁宫‘聆听教诲’,并恳请陛下恩准,让其入上书房读书,由皇家师傅教导,使其‘沐浴皇化’,将来成为于国于家有用之才。我们要把‘陪伴妹妹’的私心,包装成‘仰慕天家教化,祈求皇恩浩荡’的公心,把老八进宫,定性为苏家主动寻求的、更彻底的‘忠诚绑定’和‘思想改造’。”
书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苏浅浅这环环相扣、几乎将家族底牌和尊严都押上的计划震撼了。这不仅仅是送一个孩子进宫,这是将苏家多年的技术积累、重要财源以及未来的希望,都赤裸裸地摊开在皇权面前,只为了换取一个孩子进宫陪伴另一个孩子的“机会”!
“浅浅……这代价……太大了……”苏云声音干涩。
“代价大,才能显得我们‘心诚’。”苏浅浅放下笔,目光扫过每一位亲人,最终落在泪流满面的柳氏身上,“娘,我知道您心疼。我也心疼。但这是目前我们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让陛下同意,并且能最大限度保证妥妥在宫中安全的办法。我们用巨大的利益和彻底的‘坦诚’,换陛下一个‘放心’,换太后一个‘顺心’。只有让他们觉得留下妥妥利大于弊,觉得我们苏家已经被牢牢绑住,妥妥在宫里才会被当成真正的‘皇子伴读’或‘太后喜爱的晚辈’来看待,而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的囚徒。”
柳氏看着女儿,又仿佛透过女儿看到了那个跪在地上请求进宫的儿子,她最终崩溃地伏在丈夫怀里,痛哭失声,那哭声里是锥心刺骨的同意。她明白了,这是绝境中唯一的,带着巨大牺牲的生机。
苏正德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就……按浅浅说的办吧。起草奏折,准备……献礼。”
精心准备的奏折和厚厚的“献礼”清单,由苏正德和苏云亲自呈递了上去。整个过程,苏家人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等待宣判的日子格外漫长。终于,三日后,宫中有旨意传来。
皇帝在御书房召见了苏正德和苏浅浅。
承景帝看着下方恭敬跪拜的祖孙二人,目光在那份厚厚的“献礼”清单上停留许久,脸上看不出喜怒。
“苏爱卿,安福县君,”皇帝缓缓开口,“你们苏家,忠心可嘉啊。为了一个稚子能聆听太后教诲,竟舍得献出如此重礼。”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压力。
苏浅浅伏身道:“回陛下,苏家所有,皆蒙陛下天恩所赐。能献于陛下,是苏家的荣幸。臣女幼弟顽劣,若能得太后娘娘亲自点拨,入上书房受教于名师,实乃苏氏满门之福。臣女全家,感念陛下、太后娘娘恩德,唯愿肝脑涂地,以报君恩。”她将姿态放到最低,话语里全是“求教化”、“沐皇恩”,丝毫不提陪伴妹妹。
皇帝沉默片刻,手指在清单上轻轻敲击。苏家献出的东西,确实让他心动。高产技术能稳固国本,煤矿和税收能充盈他的私库。而苏家主动将另一个嫡子送进来,无疑是将更多的人质和把柄交到了他手上。这显示了苏家极大的“诚意”和……畏惧。
“罢了。”皇帝终于开口,语气似乎缓和了些,“既然你们有此心,太后也确实喜欢孩子,身边多两个小的陪着,也能热闹些。朕,准了。”
“谢陛下隆恩!”苏正德和苏浅浅重重叩首,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沉甸甸的石头落了地,砸得生疼。
离别的日子到了。宫里的嬷嬷再次来到苏府接人。
这一次,苏睦宁穿着一身崭新的宝蓝色小锦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没有哭闹,只是紧紧拉着母亲柳氏和姐姐苏浅浅的手。
“娘,姐姐,你们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九妹妹的。”他小声说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柳氏蹲下身,死死抱着儿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拼命压抑着不敢哭出声,怕给儿子带来麻烦。她一遍遍抚摸着儿子的小脸,仿佛要将他刻进骨子里。“妥妥……我的儿……在宫里……一定要听话……一定要好好的……”话语破碎不成调。
苏浅浅将一个小巧精致的锦囊塞进弟弟手里,里面装着一些她特制的应急药丸和一枚小小的、不起眼却异常坚硬的护身符。“拿好,贴身放着。记住姐姐的话,凡事多看,多听,少说。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妹妹,保护我们家。”
苏睦宁重重点头,将锦囊小心翼翼塞进怀里。
最终,他还是被嬷嬷牵着手,一步步走向了门外的马车。他回头,看着站在门口泪眼婆娑的家人,用力地挥了挥手,然后毅然转过身,小小的背影挺得笔直,消失在马车里。
马车远去,带走了苏家又一份沉重的希望与牵挂。
柳氏终于支撑不住,晕厥在苏屹安怀里。
苏浅浅扶住门框,指甲深深掐入木头之中,望着皇宫的方向,眼神冰冷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