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局势复杂,暗流汹涌。我苏家骤得隆恩,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因此,孙女恳请祖父下令,”苏浅浅语气沉静而坚定,“自明日起,苏家所有男丁,无论长幼,每日卯时正,必须至演武场集合,由血刃安排的武夫子进行至少一个时辰的严格晨练。目的不在让他们成为武林高手,而在强健体魄,磨炼意志,略通武艺傍身,关键时刻或可自保。女眷亦需参与,可跟随特意聘请的女武师,习练一些强身健体、活动筋骨的拳脚或养生功法。至于大伯母,她有孕在身,不宜剧烈运动,可在一旁慢走舒缓,或由医者专门指导孕期养生。”
她顿了顿,继续道:“同时,孙女已吩咐下去,会定期请城中名医,乃至通过欧神医的关系网寻访养生大家,为全家老少请平安脉,根据个人体质开具调理方子,固本培元。入京之路漫长,京师环境迥异,需有强健的体魄作为根基,方能应对一切变数。”
苏正德凝视着眼前这个孙女,他沉默片刻,手中盘着的核桃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最终,他缓缓颔首,声音沉稳如磐石:“准。你所思所虑,缜密周全,皆是为家族百年计。老夫尚能饭,会亲自坐镇演武场,督促此事。苏家上下,无论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推诿懈怠!”
有了家主苏正德的鼎力支持,苏浅浅的各项政令再无阻碍,以极高的效率推行下去。
翌日,卯时正,演武场。
初夏的清晨尚带着一丝凉意,但苏家演武场上已是热气腾腾。苏正德老爷子一身利落的短褂,手持他那根象征身份的鸠杖,端坐在场边特意设置的太师椅上,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苏家留在家的男丁——大伯二伯爹以及苏云、苏舟等孙辈,无论心中是否情愿,此刻皆整齐列队。在武夫子那如同雷霆般的严厉呼喝声中,开始了挥汗如雨的晨练。
女眷这边,则由柳氏、文氏带头,在一位特聘的、气质干练的女武师指导下,学习一套动作舒缓优美,却能有效活动全身筋骨、促进气血运行的养生导引术。而身怀六甲的李氏,则由丫鬟陪着,在场边绿荫下缓缓散步,偶尔停下看着场中训练的丈夫苏承光(大伯)和众人,脸上带着温柔而满足的笑意,得到了特殊的照顾。
而苏浅浅自己,则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青色短打,长发高高束成马尾,亲自下场。她没有选择相对轻松的女眷养生操,而是直接与血刃亲自挑选出的几名身手最好的暗卫进行实战对练。她的招式没有丝毫花哨,狠辣、精准,身法灵活如狐,在几名壮汉的围攻下闪转腾挪,偶尔抓住破绽反击,力道竟也不容小觑。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发,顺着脸颊滑落,在地面上溅开小小的水渍。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每一次挥拳,每一次闪避,都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她比谁都清楚,未来的危险与战斗,不会因为她是女子而有半分容情。
晨练之后,众人各自散去洗漱、用早饭,苏浅浅却只是匆匆擦洗换衣,便又投入了新的“战场”。
她为自己重金请来了落雁城乃至周边州府最有名的女夫子——一位曾在江南书香世家担任过西席、因战乱流落至此的岑大家。课程排得极满:琴、棋、书、画,乃至……京中贵女圈层里流行的一切雅趣、衣饰搭配、言谈举止的规矩尺度。
精致的瑶琴前,岑大家耐心指导着指法。苏浅浅指尖拂过冰凉的琴弦,奏出的音调从生涩渐渐变得流畅。
“县君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一点即通。假以时日,琴艺必能大成。”岑大家抚须赞叹,眼中带着欣赏。
苏浅浅指尖一顿,琴音戛然而止。她抬眸,唇边漾开一个清浅得体的微笑,那笑容标准,却未曾真正抵达眼底,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与自嘲:“夫子过誉了。浅浅出身乡野,才疏学浅,以往只知田间稼穑、商贾算计。如今蒙受天恩,得以晋身,入京在即,唯恐言行举止有所差池,贻笑大方尚且事小,若是不慎行差踏错,损及家门声誉,便是万死莫赎了。如今只得勤勉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学习的,从来不是附庸风雅,不是为了所谓的才女之名,而是为了武装自己,是为了在踏入那个规矩森严、视礼仪为性命的京城贵族圈时,能拥有一层不被轻易看低、不被轻易抓住把柄的铠甲。这琴棋书画,于她而言,与演武场上的拳脚刀剑,并无本质区别,都是生存与战斗的工具。
生意上,她坐镇锦绣阁后方专属的议事厅,一次次召见从各地赶回的管事。巨大的账本、地图、货物清单铺满了长案。
“南方清岚苑的茶叶,品质必须再提升一个档次,包装要更具匠心,走顶级精品路线。与宋锦浩公子的合作需再深化,可以适当让利,巩固盟友关系。”
“南地及中州的粮行,趁着此次陛下嘉奖、苏家名声大噪的东风,可以谨慎、稳妥地扩大规模,兼并一些有潜力的小粮行,但务必账目清晰,守法经营,绝不能授人以柄。”
“我们锦绣阁的成衣与绣品,要更加注重设计与用料,瞄准京中喜好。另外,之前试制的几款胭脂水粉和香料,继续精进工艺,务求品质卓越,这或许将来能成为我们打入京城贵妇圈层、建立人脉的敲门砖之一。”
她条分缕析,指令清晰明确,目光敏锐地扫过每一项数据,每一个提议。苏家的商业版图,在她精准的掌控下,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在稳固现有基业的同时,悄然向着更广阔的领域扩张,为即将到来的京师之行,积累着足以令人侧目的雄厚资本与底气。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苏浅浅常常独自坐在书房里,对着跳跃的烛光,仔细审视着暗影苑的训练进度、人才引进的名单、生意的扩张报表、家人的健康记录……偶尔,在极度疲惫,心神放松的刹那,她会无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左臂。那里,曾被南下途中无情鞭刑留下的伤痕,在欧神医的精心治疗和空间药泉的滋养下,皮肉早已愈合,只留下几道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印记。但记忆中的痛楚,那种被冤屈、被践踏的屈辱,以及对那个高高在上、甚至连名字都尚未查清的“亲王”的刻骨恨意,却如同最深的烙印,深植于灵魂深处,在每一个这样的寂静夜晚,幽幽地灼烧着她的心。
这一切的殚精竭虑、高速运转的筹谋与辛劳,都被祖父苏正德和母亲柳氏默默看在眼里。
柳氏心疼得无以复加,却深知女儿肩上担子的重量,从不多加劝阻,只是变着法子炖各种滋补的汤水,每晚亲自送到女儿书房,看着她喝下,为她按揉片刻酸胀的肩颈,用无声的行动表达着最深沉的支持。
而苏正德,则在一次所有核心成员参加的家庭会议上,当着儿子、儿媳、孙辈所有人的面,用他那不容置疑的权威,沉声定调:“浅浅所为,看似严苛,劳师动众,然其深意,皆是为我苏家百年根基、为尔等日后前程计!入京非是坦途,唯有自身筋骨强健,爪牙锋利,方能在风雨中屹立不倒。从今日起,苏家上下,需同心同德,全力配合浅浅一切安排,共度时艰,共赴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