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警报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在破败的土地庙内横冲直撞，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疯狂闪烁的血红色光芒，将肖雯雯的脸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她一贯平静无波的瞳孔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那行冰冷的判词：
“关键历史节点人物……严禁脱离……”
刘平被这突如其来的、鬼神般的景象骇住了，他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土墙，震下些许浮土。他听不懂那刺耳的声音，看不懂那镯子上闪烁的鬼画符，但他看得懂恩人脸上那从未有过的、近乎凝固的震惊。
那不是面对疾病和死亡时的冷静，而是一种……仿佛看到了某种既定命运被强行扭转、某种不可抗拒的规则轰然显现时的……无措。
“恩……恩人？”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被那持续的警报声压得几乎听不见，“那……那是什么？是……是天罚吗？” 他下意识地将这超自然的现象与自己对恩人“非人”的猜测联系起来，是上天不允许他这凡俗之人觊觎神明吗？
肖雯雯没有回答。她的全部处理能力，此刻都集中在应对这最高级别的系统警报上。生物芯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调取着关于“刘平”的所有历史关联数据，分析着“时空悖论”的潜在风险模型。
无数冰冷的数据流在她意识中奔腾、碰撞。
“……目标个体刘平，根据未来历史档案记载，其于公元815年至830年间，于唐河北道一带行医，融合未知先进医疗理念（来源待查证，原判定为个人天赋异禀），着《平氏医略》，显着降低该地域新生儿死亡率及外伤感染致死率，间接影响后续人口结构及局部经济发展，被后世医家尊为‘北地医圣’……”
“……若目标个体于公元800年脱离原生时空，其着作《平氏医略》将不复存在，其所影响的数千人口生存状态将发生不可预测偏移，连锁反应可能导致……”
风险概率评估的数字高得触目惊心。
原来如此。
她随手救下的这个少年，她一时兴起传授医术的学徒，竟然是历史天平上一颗如此关键的砝码！他的存在，他的未来，早已被镌刻在时间的石碑上。而她，一个来自未来的时空管理员，差一点，就成为了亲手抹去这块石碑的罪人。
“警报！执行员生命体征异常！心率升高，皮质醇水平激增！建议立刻平复情绪，执行风险规避程序！”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在她脑内响起。
风险规避程序……包括强制隔离，必要时，甚至包括对关联原住民进行深度记忆清除，以彻底消除悖论风险。
她的目光，越过那令人心烦意乱的红色警报，落在紧贴着墙壁、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恐惧、困惑，以及一丝因她刚才迟疑而未曾完全熄灭的期盼火苗的刘平。
带他走？
不。规则不允许。历史不允许。那冰冷的、以无数可能性计算为基础的《时空管制法》不允许。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另一只手。指尖微颤，悬停在定位器的操作界面上。那里，有一个选项——“执行紧急记忆干预（深度）”。
只需要确认。确认之后，眼前这个少年关于她所有的记忆，关于那些超越时代的医术，关于今晚这惊心动魄的一切，甚至可能包括他母亲被救活的奇迹……都将被覆盖，被模糊，变成一场模糊的梦境，或者一个游方郎中路过的偶然施救。
他会回到原点，那个可能因为母亲病死而走上另一条人生轨迹的刘平。历史将回到它“应有”的轨道。
这是最“正确”，最“安全”的选择。
她的指尖，距离确认虚拟按键，只有毫米之遥。
刘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看着肖雯雯抬起的手，看着她眼中那种近乎残酷的挣扎与决断，一种比死亡更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不要忘记！不要忘记恩人！不要忘记这几个月如同重生般的光亮！
“雯雯姐！”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泪水再次奔涌，“别……别让我忘了你！我求你！”
这一声带着绝望哭腔的“雯雯姐”，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入了肖雯雯核心处理单元某个从未被触及的区域。
“情感模块监测到未知强烈波动……逻辑冲突……建议立刻……” 系统的警告变得急促。
肖雯雯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闪过的，不是数据，不是条例，而是少年捧着野果时腼腆的笑容，是他成功缝合伤口后亮晶晶的眼神，是他在这风雪夜里，用颤抖却坚定的声音说“带我一起走”。
还有他刚才，面对王五那狰狞的贯穿伤时，虽然害怕却依旧稳稳递来器械的手。
这样一个鲜活、坚韧、对生命怀着敬畏与热忱的少年，他的未来，难道就只能是历史书上那冰冷几行字的注脚吗？她传授他医术，究竟是修正了历史，还是……本就是历史的一部分？
“悖论源头形成中……风险等级持续提升……” 系统的警报声愈发尖锐。
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