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深(1 / 2)

秋深了,最后几片顽固的梧桐叶也终于抵不住寒意,打着旋儿从枝头坠落。土地庙比以往更加破败萧索,寒风从墙壁的裂缝和门窗的豁口肆无忌惮地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

刘平抱来一捆新打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干草,仔细地铺在肖雯雯常坐的那个角落,又将自己那件虽然破旧但浆洗得发白的厚夹袄,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干草上。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很轻,眼神却时不时飘向站在庙门处、凝望着灰蒙蒙天际的肖雯雯。

自从那日为王五进行那场惊心动魄的手术后,恩人身上那种抽离感愈发明显。她依旧会指点他医术,回答他的疑问,但那双眼睛,常常像是透过他,透过这破庙,看着某个极其遥远的地方。她停留在此地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有时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直到深夜才会悄无声息地回来。

刘平不敢问,只能更加细心地留意着她的需求。他将母亲偷偷塞给他的、仅有的几块麦芽糖藏在怀里,想等恩人回来时给她;他留意到她似乎不畏寒暑,却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将最厚实的干草和能找到的最完整的皮毛铺盖留给她。

这天下午,肖雯雯回到庙中,罕见地没有立刻陷入那种放空的状态,而是从她那看似普通的藤箱里,取出了几卷东西。

那不是竹简,也不是帛书,而是一种刘平从未见过的、柔软而坚韧的“纸”。颜色微黄,触手光滑,上面用极其工整、仿佛印刷上去般的墨迹,绘制着各种奇特的图形和注解。

“这是……”刘平好奇地凑近。

“人体解剖图谱。”肖雯雯将其中一卷在相对干净的石板上摊开。

刘平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幅精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人体内部结构图!清晰的肌肉纹理,交错分布的血管网络,如同树根般盘踞的神经,以及那些他只在恩人口中听说过名称的脏器——心、肝、脾、肺、肾、胃、肠……它们的位置、形状、甚至部分功能关联,都被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完全颠覆了他过往的认知!传统医书讲究“医者意也”,重在气血、经络、阴阳这些虚无缥缈的概念,何曾有过如此直白、如此……赤裸裸地将人体内部呈现出来的东西?这简直像是……像是把活人剥开来看!

一股混合着震惊、恐惧和强烈求知欲的战栗,窜过他的脊椎。

“恩人,这……这……”他喉咙发干,说不出完整的话。

“医道,需知常达变。”肖雯雯的声音依旧平淡,手指点在图谱的心脏位置,“不知其常,何以察其变?不明其构造,何以断其病灶?譬如心痛之症,可能源于心本身,亦可能牵连他处。仅凭‘心阳不振’、‘心血瘀阻’之虚言,如何精准施治?”

她又指向骨骼图谱,“正骨复位,若不明骨骼关节之结构,仅凭手感经验,易有偏差。清楚其理,方能手法精准,减少病患痛苦。”

她开始结合图谱,讲解最基础的生理知识。心脏如何推动血液,肺脏如何进行气息交换,胃肠如何消化食物。她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汇进行“翻译”,但内核却是超越千年的、现代医学的解剖生理学基础。

刘平听得如痴如醉,又心惊肉跳。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了人体这台精密而复杂的“机器”是如何运作的。许多过去模糊的概念,比如“气滞血瘀”,此刻仿佛有了实实在在的对应——或许是某条血管的堵塞,或许是某处肌肉的痉挛。

这知识如同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门后的景象光怪陆离,却又蕴含着令人敬畏的真理。

肖雯雯不仅传授知识,更开始引导他建立一种全新的思维模式。

有一次,村里一个老人咳嗽不止,痰中带血,低热缠绵。张大夫来看过,说是“肺痨”(肺结核),开了些滋阴润肺的方子,效果寥寥。

刘平将情况告知肖雯雯。肖雯雯没有立刻给出药方,而是反问:“依你看来,此症病位在何?”

“在肺。”刘平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