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西郊,十里长亭。
寒风卷起枯草打着旋,呜咽着掠过临时搭建的灵棚。素白的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垂死的巨鸟挣扎的翅膀。一口简陋的黑漆棺木停放在棚内,棺前没有铭旌,只有一柄带鞘的环首刀,刀身被仔细擦拭过,却再也洗不去浸透的血色与铁腥——龙渊。
刘秀一身粗麻重孝,跪在棺椁前,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他的脸被孝布遮去大半,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没有哭嚎,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能将空气冻结的、死寂般的平静。他一遍遍,用颤抖的手指,抚摸着冰冷的棺木边缘,仿佛想穿透那厚重的木板,最后一次触碰兄长残留的温度。
肖雯雯站在灵棚角落的阴影里,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核心枯竭带来的虚弱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她的扫描模块功率降至最低,只能勉强捕捉到刘秀周身那如同风暴前夕般压抑到极致的能量涌动——那是昆阳陨星之力的余烬,因极致的悲痛和仇恨而沸腾翻滚,却又被主人以一种恐怖的意志死死禁锢在躯壳之内。她看到刘秀孝服下紧握的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暗红的血珠。
“文叔…”肖雯雯的声音微弱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节哀…宛城军民皆在,火种未熄。”
刘秀没有转头,只是抚棺的手指停顿了一瞬。他的嗓音干涩,平静得可怕:
“雯姊放心。伯升的血,宛城的根…秀,不敢忘。”
他缓缓站起身,重孝的衣袂无风自动。目光越过灵棚,投向宛城方向那座隐隐传来喧嚣的“更始行宫”。那里,刘玄正在王匡、陈牧等人的簇拥下,大肆封赏绿林诸将,仿佛武关的背叛和淯水的鸩杀从未发生。
“仇,要报。”刘秀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冰冷,“但不是现在。”
他走到棺椁前,俯身,双手捧起了那柄沉重的“龙渊”。入手冰凉刺骨,残留的锋芒仿佛在低吟。“兄长,”他对着棺木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肖雯雯能勉强捕捉,“龙渊…暂且借我一用。待斩尽仇雠,沐浴仇血,秀…再亲手将它,送入汉家宗庙。”
锵啷!
龙渊出鞘!寒光乍现!映着灵棚内昏暗的灯火和刘秀那双燃着幽冷火焰的眸子。
暗流汹涌:宛城的博弈
宛城帅府,气氛压抑。名义上的统帅是更始帝刘玄派来的“特使”赵萌,一个颟顸无能的绿林元老。但真正掌控局面的,是赵萌身后的监军——原朱鲔麾下悍将,李轶(历史人物)。此人阴鸷深沉,心狠手辣,深得朱鲔和王匡信任,被派来钳制、分化原舂陵军势力。
“刘将军,”李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立于下首的刘秀,指尖敲着案几上堆叠的军报,“洛阳告急!赤眉贼寇日益猖獗,已逼近函谷关!陛下有旨,着你部即刻抽调精兵三万,由本监军统领,火速驰援洛阳!拱卫京畿,乃重中之重!”
抽走三万精兵?这几乎是宛城能战之兵的大半!一旦兵权被李轶掌控,宛城顿成空壳,刘秀等人立刻沦为砧板鱼肉!
邓晨、臧宫(刘秀心腹将领)等人脸色剧变,刚要出声反驳——
“末将领旨。”刘秀的声音平静响起。他微微躬身,面色无波无澜,仿佛只是在接受一项寻常的军令。
“文叔!”邓晨忍不住低呼。
李轶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得意取代:“刘将军果然深明大义!陛下必深感欣慰!三日后,大军开拔!”
议事结束,众人退出。邓晨、臧宫等人忧心忡忡地围住刘秀。
“文叔!那李轶分明是夺权!抽走三万精锐,宛城怎么办?绿林军就在城外虎视眈眈!”邓晨压低声音,急道。
“洛阳自然要救。”刘秀声音依旧平静,走到沙盘前,指向洛阳西南方向的一处关隘,“当兵,不能如此抽法。”他的手指点在“宜阳”之上,“赤眉虽众,然其流寇本性,志在劫掠,攻坚不足。洛阳城坚,朱鲔善守,赤眉短期内难破。李轶所部,打着援洛旗号,其真正意图,无非是想掌控这三万精锐,再寻机与城外绿林军里应外合,彻底吞并宛城!”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那如何应对?”臧宫问。
“将计就计。”刘秀眼中寒光一闪,“他不是要三万兵吗?给他!但兵员组成,由我们定!王常叔!”
“在!”王常沉声应道。
“你麾下那批棘阳、蓝乡起事的老兄弟,历经血火,最是可靠。从中挑选三千真正悍勇、心腹敢死之士,编入援洛大军。其余两万七千人…”刘秀看向邓晨,“邓兄,从新附流民和本地豪强部曲中抽调!军械…皆用次品旧械!”
邓晨瞬间明白了刘秀的意图:“虚张声势!以劣充好!让那李轶带走的,是一支看似庞大实则不堪大用的乌合之众!精锐和好装备都留在宛城!”
“不错。”刘秀点头,“宜阳险峻,李轶若真去救洛,必被赤眉所阻,寸步难行!他若存异心,半途折返宛城…”刘秀的手指重重敲在沙盘的宛城模型上,声音陡然转冷,“那三千老兄弟,就是插在他心脏上的钉子!王叔,你的人,要像钉子一样钉在李轶身边!盯死他!他若有异动…”刘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杀意凛然,“先斩此獠!夺回兵权!”
王常狞笑一声,抱拳道:“二公子放心!俺知道该怎么做!李轶那厮敢有二心,老子第一个剁了他!”
肖雯雯在一旁默默听着。刘秀的应对堪称毒辣。利用规则反制规则,在绝境中布下致命陷阱。她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调取脑中存储的洛阳周边地理水文信息,结合扫描到的宛城附近绿林军布防弱点(虽然微弱),补充道:“宜阳至洛阳途中,有洛水支流数条。此时虽非汛期,但若…选择恰当时机,以少量精锐断其后路,或可借助水势迟滞其行动,为王常将军争取时间。”
刘秀看向肖雯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激:“雯姊所言极是!此事交由臧宫秘密操办!”
铁锁横江:王常的绝唱
三日后,宛城北门。
三万“汉军”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开出城门。李轶高踞马上,踌躇满志,看着身后“庞大”的队伍,仿佛已看到自己掌控重兵、权倾朝野的未来。刘秀、邓晨等人立于城头相送,神色平静。
王常率领的三千老卒,如同一群沉默的饿狼,紧紧簇拥在李轶帅旗周围。他们的装备看起来与旁人无异,但眼神深处的凶悍和隐忍,却让李轶的亲卫感到隐隐不安。
大军行至宜阳附近,果然遭遇大股赤眉军袭扰。正如刘秀所料,李轶根本无心死战,稍作接触便下令绕道,行军速度缓慢拖沓。王常心中冷笑,按兵不动,只是三千精锐如同一堵移动的铁壁,牢牢将李轶裹在核心,阻断他与后方宛城方向的一切秘密联络。
十日后,宛城方向传来惊人消息:更始帝刘玄在朱鲔、王匡等人“敦请”下,已正式下诏,以“怠慢军机、图谋不轨”为名,剥夺刘秀一切兵权,命其即刻单骑赴淯水“请罪”!同时,诏令城外绿林军大将陈牧、张卯(刺杀刘演者)率部接管宛城防务!
獠牙终于亮出!
消息传到李轶军中,他立刻召集心腹,密谋行动。
“天赐良机!”李轶眼中闪烁着贪婪和狠毒,“刘秀小儿被夺兵权,宛城空虚!陈牧、张卯将军即将入城!传令!后队变前队!抛弃辎重!全军轻装疾行!目标——宛城!助陈将军拿下宛城,剿灭刘秀余党!”
帅帐帘幕猛地被掀开!
王常手持巨斧,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门口,脸上横肉跳动,眼中凶光毕露,身后是数十名杀气腾腾的亲兵!
“李轶!狗贼!果然露出反骨!”王常声如炸雷,“二公子早料到你这条毒蛇!想回宛城作乱?先问问老子手里的斧头答不答应!”
李轶惊骇失色:“王常!你敢造反?!来人!给我拿下!”
帐外李轶的亲兵立刻拔刀冲上!王常身后的悍卒也咆哮着迎上!帅帐内外瞬间变成血肉屠场!
“杀!”王常怒吼一声,巨斧横扫,将一名扑来的亲兵连人带甲劈成两半!他状若疯虎,直扑李轶!李轶拔剑格挡,却被王常一斧震得虎口崩裂,长剑脱手!
“保护监军!”亲兵蜂拥而上!
王常全然不顾砍向自身的刀剑,巨斧狂舞,硬生生在人群中劈开一条血路!他浑身浴血,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
“李轶!拿命来!祭奠大公子!”王常双目赤红,巨斧带着千钧之力,朝着惊慌失措的李轶当头劈下!
噗嗤!
血光冲天!
李轶连哼都没哼一声,头颅被巨斧劈成两半!
主将猝死,李轶麾下群龙无首!而那两万七千被裹挟的“乌合之众”,本就军心涣散,此刻见势不妙,纷纷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吹号!集结!目标——宛城!驰援二公子!”王常拄着滴血的巨斧,喘息如牛,对着天空嘶吼!号角声穿透混乱的战场!三千死士迅速整顿,如同钢铁洪流,在王常的带领下,朝着宛城方向,绝尘而去!
宛城烽烟:赤霄出鞘
李轶被杀、援洛大军崩溃的消息传回宛城,“更始行宫”内一片惊惶!
“废物!李轶这个废物!”陈牧气急败坏地咆哮,“王常匹夫!坏我大事!张卯!”
“末将在!”
“点兵!立刻攻城!强攻宛城!城破之后,鸡犬不留!”陈牧面目狰狞。他知道,刘秀绝不会坐以待毙,必须先下手为强!
城外绿林军大营瞬间沸腾!数万大军在陈牧、张卯的亲自督战下,如同黑色的潮水,扛着云梯冲车,咆哮着扑向宛城城墙!
几乎在同一时间!
宛城东门轰然洞开!
刘秀一身素白孝服,外罩玄色鳞甲(肖雯雯用纳米纤维混编的少量内甲),手提“龙渊”,跨坐白马,出现在城门洞的阴影之中!他身后,是邓晨、臧宫率领的、早已憋足了怒火、装备精良的宛城守军主力!更有数百名臂缠白布的骑兵(王常旧部,提前秘密潜回),人人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复仇之狼!
刘秀抬起头,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精准地锁定在城外指挥高台上张卯那张因狂怒和嗜血而扭曲的脸上!就是此人,在武关射出那支毒箭!是逼死兄长的直接凶手之一!
“龙渊”缓缓抬起,冰冷的刀锋指向张卯!刘秀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坠地,清晰地传遍三军:
“诸君!”
“伯升之血,犹在淯水未冷!”
“仇寇之首,就在城下张狂!”
“今日——”
刘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仇恨和燃烧一切的决绝,如同九天龙吟,响彻云霄:
“随我刘文叔——”
“诛国贼!清君侧!报兄仇!”
“杀——!!!”
“杀!为伯升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