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坤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精光一闪：“苏东家好口才。只是，这运河之上，光有朝廷法度恐怕还不够。兄弟们也要吃饭，码头上的营生，牵一发而动全身。你那咖啡摊子虽好，却让不少原本靠卖茶水、卖吃食的兄弟少了进项，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三当家此言差矣。”苏碗放下茶杯，目光清亮，“运河码头人流如织，生意各做各的，本就不是一家独大的局面。咖啡乃新物事，吸引的是原本可能不消费，或需要更强提神效果的客群，并非全然抢夺原有生意。况且，”她话锋一转，“苏记愿意拿出茶摊收益的一成，作为‘码头协调管理费’，交由三当家分派给底下兄弟，以示诚意，共谋发展。不知三当家意下如何？”
这一成利润，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既表达了合作诚意，给了对方台阶和下，又不至于让苏记损失过大，丧失了主动权。她要的不是你死我活，而是寻求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
程坤显然没料到苏碗会如此直接地提出“上供”，而且比例拿捏得如此精准。他眯着眼打量了苏碗片刻，忽然哈哈一笑：“苏东家果然是个爽快人！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程某若再斤斤计较，倒显得小气了。只是……”他拖长了语调，“光有钱，恐怕还不够。我那些兄弟，都是粗人，有时候光靠钱，压不住。”
“那三当家的意思是？”苏碗不动声色。
“简单。”程坤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听闻苏东家与安王殿下交情匪浅……若能有殿下身边人，哪怕只是一封无关痛痒的信函，表明殿下对此事‘知晓’，那程某对帮内上下，也好有个交代。毕竟，安王殿下督管漕运，他的面子，兄弟们不敢不给。”
他图穷匕见，想要的是一道“护身符”，或者说，是一个向帮内展示他与安王府搭上关系的凭据。
苏碗心中冷笑，这程坤果然狡猾。她与萧景致的关系，虽未明言，但聪明人自有猜测。程坤此举，既是要挟，也是试探。
她沉吟片刻，既未答应，也未拒绝，只道：“安王殿下日理万机，苏碗人微言轻，岂敢轻易打扰。不过，三当家所求，不过是一个‘安稳’。苏碗可以保证，咖啡官引之事，乃朝廷定策，大势所趋。顺应此势，大家都有钱赚；逆势而为，恐非智者所为。至于安王殿下是否‘知晓’……”她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程坤，“三当家觉得，若无殿下默许，苏碗敢在漕运重地，如此大张旗鼓吗？”
她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承诺，却用一番话营造出强大的暗示，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程坤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在权衡她话语中的虚实。最终，他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端起茶杯：“苏东家言之有理，顺应大势，方是正道。那一成管理费，程某就代兄弟们谢过了。至于码头上的事，苏东家放心，只要在规矩之内，程某保证，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去打扰。”
“那就多谢三当家了。”苏碗也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与他虚碰一下。
一场暗流汹涌的会面，暂时达成了脆弱的平衡。苏碗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安稳，还需要靠实力和持续的运营来巩固。但至少，她为苏记在淮扬的发展，扫清了眼前最大的障碍。
走出听涛阁，运河上的风吹来，带着水汽和阳光的味道。苏碗深吸一口气，接下来的路，依旧需要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