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回座位,缓缓坐下,语气坚定起来:“陛下要查,便让他查。要监督,便让他监督。我冯盎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他查。从明日起,一应军政文书,皆报与钦差行辕知晓。
他们若要巡视防务、核查粮饷,一律配合,不得有丝毫怠慢隐瞒。”
“父亲!”冯智戴仍有些不甘。
“不必多言!”冯盎决然打断,“做好我们的本分。治理好地方,安抚好部族,按时足额上缴赋税。陛下是明君,只要我冯家始终忠心不贰,勤于王事,即便有些猜疑,日久也自会消散。切记,稳字当头,绝不可授人以柄!”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喃喃自语,像是在对儿子说,又像是在对远在长安的皇帝表忠心:“陛下啊陛下……老臣之心,日月可鉴。您……当真就不念旧情,不信老臣了吗?”
这番私语,充满了老臣的无奈、委屈与一丝希冀。
然而,冯盎父子绝不会想到,就在他们头顶的房梁之上,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屏息静气,将他们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听在耳中。
不良人副帅,李淳风。
他身着夜行衣,脸上覆盖着半张不良人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冷静的眼睛。他如同壁虎般紧贴梁木,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听完冯盎最后那句近乎哀叹的表白,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冯盎……倒是个明白人。识时务,懂进退。看来,师兄和秦王殿下最担心的那种最坏情况,暂时不会发生了。”
他心中迅速评估着:“态度倾向于顺从,虽有委屈,但无反意。其子冯智戴略有躁动,但被冯盎压制。目前看,风险可控。”
又静静等待了片刻,确认冯盎父子再无重要谈话,李淳风身形如同鬼魅般轻轻一荡,悄无声息地从房梁另一侧的气窗滑出,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他需要立刻将今夜所听,原原本本,通过不良人的特殊渠道,急报给朔州的秦哲和长安的袁天罡。
高州城的夜,依旧静谧。但在这静谧之下,忠诚与猜疑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一双来自朝廷的“眼睛”,已经清晰地看到了岭南王内心深处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