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苏千织转身离去,身后跟着两名身着月白襦裙的侍女。马车早已在王府外等候,她抱着婴孩坐上车,撩开车帘回望,王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那对父母的牵挂,也开启了这个名叫赵彦君的女婴截然不同的人生。
烟然阁内有一座七层的高楼,顶层住着这世间最尊贵的一群少女。阁内檀香袅袅,八个身着月白襦裙的侍女垂手而立,目光都落在床榻边那个襁褓上,神情带着几分敬畏。
襁褓里的婴孩闭着眼,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匀净,颈间戴着一枚通体莹白的玉蝉。
“苏管事,这便是今日刚出生的肃王的嫡幼女了吧。” 说话的是个面容清癯的中年妇人,她是烟然阁负责登记 “圣女” 的执事,此刻正将一份名册呈给面前的少女。
被称作 “苏管事” 的苏千织,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绯色绣狐纹的长裙衬得她眉眼愈发灵动。
她接过名册,指尖划过 “赵彦君” 三个字,又低头看向襁褓里的婴孩,眼中透露出几分期待:“出生时便口含玉蝉,伴随着祥瑞,和当年青竹大人说的最像。把她抱到顶层的‘栖凤院’去,和其他圣女们生活在一起。”
侍女小心地抱起婴孩,脚步轻缓地退出了房间。苏千织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烟然阁层层叠叠的飞檐。这座建立在临安城西北角的阁楼,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而最高处的几座院落,便是困住这些 “圣女” 的囚笼。
栖凤院里早已住了十一个婴孩,最大的不过三岁,最小的便是刚送来的这个。她们的襁褓边都放着一块木牌,上面无一例外写着 “赵彦君” 三个字,只是末尾用小字标注了生辰月份,以作区分。
负责照料她们的乳母们都知道,这些孩子是烟然阁的 “圣女”,是神眷国最特殊的存在。她们或是出生时口中含着玉蝉,或是身上带着玉蝉形状的胎记,自出生起便被烟然阁接走,从此与亲生父母断了联系,在这摘星楼的顶层长大,不见外间天日。
新送来的婴孩似乎格外乖巧,从不哭闹,只是常常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安静地望着屋顶的藻井。乳母给她喂奶时,那枚玉蝉便会贴在她胸口,偶尔闪过一丝微光,仿佛有生命一般。
日子一天天过去,栖凤院里的孩子渐渐多了起来,最后竟凑齐了十六个 “赵彦君”。她们穿着一样的粉白小袄,梳着一样的双丫髻,每日在院子里学步、说话,若是外人进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唯有那个七月初七出生的婴孩,总是比其他孩子显得沉静些。别的孩子追着乳母要糖吃时,她只会抱着膝坐在廊下,指尖轻轻摸着颈间的玉蝉,眼神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悠远。苏千织偶尔来看她们,总会多留意她几分,有时会蹲下来问:“小十,你在看什么?”
她们按生辰排序,七月初七的孩子排行第十,乳母和管事们都叫她 “十姑娘”。小十不说话,只是伸出小胖手,抓住苏千织袖口绣着的狐狸尾巴,把脸贴了上去。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脸上,那枚玉蝉在光线下愈发莹润,蝉翼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映出一个模糊的、带着笑意的女子身影。
苏千织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她能闻到这孩子身上淡淡的薄荷混着百合的香气,那是一种极干净的灵魂气息,和当年有着一面之缘的乐安长公主,有着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