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通道的幽蓝冷光被主控大厅温暖柔和的能量流取代,熟悉的、带着微凉金属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当空间折跃的细微嗡鸣彻底消散,艾克和艾雪抱着团团圆圆,踏上了快乐星球光洁如镜的银色地面。那份在地球校门口被撕裂、浸透泪水的沉重感,如同隔世的潮水,在踏上母星土地的瞬间,依旧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连呼吸都带着一丝滞涩。
“欢迎回家!艾克!艾雪!”
清脆欢快如同风铃碰撞的声音率先响起。冰柠檬像一道七彩的旋风,从旁边的操作台后冲了出来,张开手臂就想给艾雪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彩虹色的裙摆飞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喜悦,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然而,就在冰柠檬即将抱到艾雪的刹那,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艾雪脸上未干的泪痕,红肿得像桃子般的眼睛,以及怀中圆圆那枚被泪水彻底浸透、颜色深得发暗的粉色蝴蝶结。冰柠檬的脚步和笑容同时顿住了,张开的手臂也停在了半空。她的大眼睛里瞬间盛满了了然和心疼。
“哎呀呀,”冰柠檬的声音立刻放柔了好几个度,带着一种过来人特有的、小心翼翼的温柔,她转而轻轻拍了拍艾雪抱着圆圆的手臂,“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看看我们的小圆圆,蝴蝶结都哭湿了,待会儿姐姐帮你用分子稳定器复原它,保证跟新买的一样漂亮!” 她的目光扫过艾雪怀里的同学录、音乐盒,还有那露出粉色熊猫挂件一角的小包,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关切。
多面体也从悬浮光屏前转过身,推了推他那标志性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依旧,却在看到艾克艾雪的第一时间,精准地落在了艾克依旧紧抿的唇线、微微泛红的眼眶,以及他怀中团团胸前那枚同样被泪水洇染、颜色深了一块的蓝色领结上。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迈步走了过来,动作沉稳。他没有像冰柠檬那样试图拥抱,而是启动了手腕上一个微型扫描仪,一道柔和的蓝光迅速扫过艾克和艾雪全身。
“生命体征稳定,但精神波动频谱显示:存在高强度低频震荡残留(哭泣后遗症),交感神经兴奋度偏高,核心能量场存在轻微紊乱(离愁冲击)。”多面体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汇报常规数据,但那镜片后的目光却带着一种无声的理解和宽慰。他收起扫描仪,看着艾克紧握着那颗白色鹅卵石、指节发白的手,又看了看艾雪怀中那本贴满贴纸的同学录,最终,目光定格在艾克书包里露出一角的星空笔记本上。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艾克的肩膀,力道适中,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兄长的力量。“数据流会平复的。记忆体……保存得很好。”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艾克感受着肩膀上那沉甸甸的拍抚,听着多面体冷静却隐含关怀的“诊断”,胸腔里那股翻腾的酸涩和离愁,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温热的镇定剂。他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抱着团团的手臂也不再那么僵硬。他看向多面体,嘴唇动了动,最终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疲惫。
“呜——哔哔——警报!警报!检测到高浓度悲伤粒子!启动‘开心果’协议!”
一个圆头圆脑、顶着两根滑稽天线的银色小机器人,挥舞着机械臂,底盘下的滑轮高速转动,发出“滋溜”一声,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冲了过来,目标直指看起来情绪最低落的艾雪!这是笨笨,快乐星球的“开心果”兼“闯祸精”。
“笨笨!停下!缓冲!缓冲啊!” 一个焦急的声音紧随其后。穿着整洁白色实验服、戴着大大护目镜的聪聪快步追来,试图用手中的光板拦住笨笨。聪聪是笨笨的搭档兼“刹车片”,逻辑缜密,负责给笨笨的奇思妙想(和闯祸行为)兜底。
然而已经晚了!
笨笨的“开心果”协议显然包括了“强行塞糖”这一项。它精准地冲到艾雪脚边,机械臂顶端的一个小孔“噗”地一声,喷出一大把五颜六色、裹着闪粉的彩虹糖豆!糖豆像微型烟花般炸开,劈头盖脸地朝着艾雪和艾克撒去!
艾雪正沉浸在离愁中,被这突如其来的“糖衣炮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几颗糖豆精准地砸在她怀里的圆圆脸上,还有几颗粘在了她校服的泪痕上。艾克也被波及,几颗糖豆弹到了团团湿漉漉的蓝领结上。
“笨——笨——!”聪聪终于赶到,一把揪住笨笨头顶的天线(物理刹车),气得护目镜都歪了,“协议启动前要评估目标状态!高浓度悲伤粒子场域下强行投射‘开心因子’会造成二次情绪冲击!逻辑错误!严重错误!” 他一边训斥笨笨,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帮艾雪清理身上的糖豆,“对不起艾雪!分子粘附清除程序马上启动!”
笨笨的天线被揪着,发出委屈的“呜呜”声,圆圆的电子眼无辜地闪烁着蓝光:“分析……分析显示,甜味剂多巴胺分泌促进因子……对抗悲伤粒子……最优解……”
这鸡飞狗跳又充满烟火气的欢迎仪式,像一颗投入沉重湖面的、裹着糖粉的石子。艾雪看着粘在圆圆脸上亮晶晶的糖粉,看着聪聪手忙脚乱的样子,听着笨笨委屈的“呜呜”声,再低头看看自己校服上粘着的糖豆……一股混合着无奈和一丝莫名暖意的情绪,悄然冲淡了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她甚至忍不住,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
艾克看着笨笨被揪天线,又看看艾雪脸上那抹稍纵即逝的弧度,紧绷的心弦似乎也被这荒诞的一幕拨动了一下。他默默伸手,从团团湿漉漉的蓝领结上拈下一颗粘着的蓝色糖豆。指尖传来硬糖冰凉的触感。
“好了好了,”冰柠檬适时地出来打圆场,她忍着笑,拿出一个小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仪器——分子稳定器,对着艾雪怀里的圆圆和艾克怀里的团团分别照射了一下。柔和的光芒扫过,圆圆那枚被泪水彻底浸透、显得皱巴巴的粉色蝴蝶结,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烘干,瞬间恢复了蓬松、鲜亮、挺括的状态,粉色的缎带重新焕发出柔和的丝光。团团那枚被艾克泪水和汗水浸染、颜色深沉的蓝领结,也恢复了原本干净清爽的宝蓝色,领结的尖端重新精神地翘起。
“看!焕然一新!”冰柠檬收起仪器,笑着展示,“悲伤的痕迹被清除啦!留下的都是闪闪发光的记忆!”
艾雪低头看着圆圆恢复如新的蝴蝶结,又看看冰柠檬温暖的笑容。艾克也抚摸着团团重新挺括的蓝领结,指尖传来干燥柔软的触感。笨笨制造的混乱和冰柠檬的修复,像一场及时的闹剧,将他们从地球离别那巨大悲伤的漩涡边缘,轻轻拉回了快乐星球温暖的现实。
“艾克,艾雪,”多面体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指向主控大厅侧面一条通往生活区的通道,“你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好。生活管家系统已接入你们的神经波动模式。去休息,整理一下。晚餐后,实验室集合,进行回归适应性评估和……记忆数据归档。” 他特意在“记忆数据归档”几个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艾克书包里的笔记本和艾雪怀里的同学录。
艾克和艾雪对视了一眼。无需言语,那份共通的离愁和踏入新起点的茫然,在彼此眼中清晰可见。他们抱着焕然一新的团团圆圆,对多面体、冰柠檬、以及还在被聪聪揪着天线“教育”的笨笨点了点头,默默地转身,走向那条熟悉的、通往他们个人空间的通道。
通道的墙壁流淌着柔和的、随步伐变幻的微光。艾克推开属于自己的那扇门。房间的布置简洁而充满科技感,和他离开时几乎一样,只是桌面自动清洁系统让一切都纤尘不染。他将书包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先小心翼翼地将团团放在床头它专属的、带着能量安抚垫的小窝里。然后,他拉开书包,郑重地取出那本星空封面的笔记本,放在书桌正中央。接着,是那颗温润的白色鹅卵石,被他轻轻放在笔记本旁边,像一个小小的镇纸。最后,他拿出那个小小的蓝色熊猫挂件——团团的“弟弟”,将它挂在了书桌上方一个悬浮的小挂钩上,小小的蓝色身影轻轻晃动着。
艾雪的房间就在隔壁。她将圆圆轻轻放在自己床上铺着柔软垫子的位置。然后,她无比珍重地将那本贴满了贴纸、承载着四一班所有声音和笔迹的同学录,放在了枕边。李思思送的音乐盒放在床头柜上。她拿起那个粉色的熊猫挂件——圆圆的“妹妹”,想了想,没有挂起来,而是将它系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小的星形吊坠链子上,粉色的小熊猫紧贴着星形吊坠,藏进了衣领里。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和精神都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她走到窗边(虚拟景观窗,此刻正模拟着快乐星球宁静的星环夜景),额头轻轻抵在微凉的“玻璃”上,望着外面流淌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