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夕阳像一枚熟透了的柿子,软软地挂在教学楼尖顶之上,慷慨泼洒下浓稠的金红色糖浆。这糖浆无声流淌,浸染了操场边那排高大的梧桐树,给每一片肥厚的叶子都镀上暖融融的光晕。空气里浮动着青草被晒透的暖香,混着白日喧嚣散尽后独有的宁谧,缓慢地流淌着。
校园角落那片被精心打理过的小草坪,此刻成了艾克和艾雪小小的王国。艾克盘腿坐着,后背舒服地倚靠着一棵粗壮梧桐的树干,膝盖上摊开一本《地球机械探秘》,书页在晚风里微微掀动。他身旁,艾雪则侧身卧在柔软的草毯上,脸颊贴着自己摊开的画本,铅笔尖沙沙地移动,勾勒着远处被霞光涂抹成瑰丽色彩的天空轮廓。他们中间,端坐着一对憨态可掬的熊猫玩偶——艾克的“团团”和艾雪的“圆圆”,黑溜溜的眼睛沐浴在夕阳里,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暖意,成了这静谧王国里忠实的守护者。
艾克翻过一页书,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团团毛茸茸的圆耳朵。一种无需言语的、奇妙的暖流,如同细小的溪水,悄然淌过他和艾雪之间那看不见的联结。艾雪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画笔顿了顿,侧过头看向艾克。夕阳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映着天光,也映着艾克的身影。
“又在研究地球的发动机?”艾雪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像风吹过风铃,清脆悦耳。她随手拿起搁在草叶上的圆圆,习惯性地捏了捏它软软的肚子。
艾克“嗯”了一声,视线没离开书页,眉头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像是在破解一道复杂的密码:“结构有点意思,不过能量转换效率……比起快乐星球,还是差了不少。”他的手指在书页的某个结构图上点了点,仿佛那里藏着什么亟待解决的谜题。
艾雪刚想回应,一个极其轻微却绝对不容忽视的“嘀嘀”声,同时在他们两人贴身佩戴的、伪装成普通腕表形状的快乐星球通讯器内部响起。这声音如同冰水滴入滚油,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流淌的安宁暖意。艾克和艾雪几乎是同时坐直了身体,眼神瞬间交汇,那是一种超越了语言、无需任何解释的绝对同步。他们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凝重又带着警惕的眼神,同时将手指按在了腕表侧面的隐蔽按钮上。
腕表光滑的镜面无声地亮起微光,迅速凝聚成两行只有他们才能清晰阅读的文字信息,字里行间透着远在多面体实验室的冰柠檬那特有的、混合着焦急与无奈的语调:
【紧急!笨笨趁传送通道开启瞬间强行闯入!目标锁定你们学校!他启动了隐形装置(地球人不可见),特征:戴着他那顶标志性的红色鸭舌帽!务必拦截!注意安全!】
信息末尾,甚至还附上了一个小小的、像素风格的哭泣表情符号。
“笨笨?!”艾雪低低地惊呼出声,声音压得极细,带着难以置信的愕然。她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圆圆抱得更紧了些。
艾克的反应则直接得多,他“啪”地一下合上膝盖上的书,清亮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两簇小火苗,那是混合着“这家伙果然又闯祸了”的无奈和被挑战了权威的恼怒。他飞快地扫视着周围沐浴在金光中的宁静校园,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这家伙!看来上次的‘星际礼仪补习课’强度还是太低了!这次非得让他长长记性不可!”
一股属于十岁男孩特有的、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兴奋感,如同细小的电流,沿着那道无形的精神桥梁,清晰地传递给了艾雪。她立刻领会了艾克没说出口的“计划”,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仿佛两颗落入凡间的星星。她小心地将画本和铅笔收进旁边的小背包,顺手把圆圆也塞了进去,只露出圆圆那对标志性的黑耳朵。艾克则动作利落地把书塞进自己的背包,稳稳地将团团放在最上面。
两人同时站起身,动作轻盈得像两只警觉的小鹿。夕阳将他们并肩而立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柔软的草地上。艾克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甜香的空气,侧头看向艾雪,眼神明亮而专注:“启动追踪模式?”
艾雪用力地点点头,小巧的下巴绷紧,神情变得异常认真:“启动!目标锁定——小红帽!”她抬手,指向校园深处,“那边,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方向,刚刚好像有……一点特别的能量波动?很微弱。”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仿佛能穿透物质世界的表象,直接“听”到笨笨隐形力场运作时发出的、常人无法感知的细微嗡鸣。
艾克没有半分犹豫,立刻集中精神。无形的意识触角如同精密的雷达波束,朝着艾雪所指的方向无声无息地延伸、探查。几秒钟后,他那双总是显得比同龄人更沉稳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精准捕捉到目标的锐利光芒。“锁定!在假山石那边!正在往……嗯,好像是往食堂后面堆放旧器械的小仓库那边移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的兴奋,“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又想干什么?”
“跟上去!”艾雪当机立断。两人默契地迈开脚步,没有奔跑,而是以一种极其轻盈、迅捷又悄无声息的方式,如同两道融入夕阳光影的微风,迅速离开小草坪,沿着林荫道旁侧茂密的冬青灌木丛边缘,向着笨笨移动的方向潜行而去。
那顶鲜红的小鸭舌帽,在艾克和艾雪超乎常人的感知中,如同暗夜里一盏醒目的信号灯,在笨笨自以为安全的隐形状态下,清晰地暴露着他的行踪。
笨笨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蜷缩在食堂后墙与一排高大茂密的法国冬青树丛之间那狭窄的缝隙里。他笨拙地转动着覆盖着仿真皮肤的金属脑袋,一双电子眼透过隐形力场形成的视觉屏障,紧张又好奇地扫描着眼前这个堆满废弃体育器材、沾满灰尘的角落。几个瘪了气的旧篮球、几根断了弦的旧羽毛球拍、几卷脱了漆的跨栏……这些在地球孩子眼中毫无价值的破烂,在来自快乐星球的机器人笨笨看来,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原始工业魅力”。
“哇哦……”笨笨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带着电子杂音的惊叹,金属手指蠢蠢欲动,想要去触摸一个锈迹斑斑、造型奇特的旧铅球。他头顶那顶鲜红的鸭舌帽,在隐形状态下,如同一个悬浮的、只有特定接收器才能看到的信号源,清晰地标记着他的位置。他完全沉浸在对“地球古董”的探索热情中,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
艾克和艾雪如同两道无声的影子,已经悄然潜行到了距离笨笨藏身之处不到十米远的一个废弃消防沙箱后面。艾克探出小半个脑袋,锐利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冬青树丛缝隙里那团模糊的、因隐形力场轻微扭曲光线而造成的视觉异常区——那里,正是笨笨和那顶小红帽的所在。他朝身旁的艾雪做了个“准备”的手势,手指无声地比划着“三、二、一!”
当艾克的手指弯曲到“一”的瞬间,艾雪如同蓄势待发的灵猫,猛地从沙箱后闪身而出!她的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目标明确——笨笨头顶那顶在隐形状态下依旧逃不过她感知的红帽子!与此同时,艾克则像一头敏捷的猎豹,从另一个角度猛扑过去,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展开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用来装旧足球的深蓝色大帆布袋,袋子口张得大大的,如同一个静默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深渊!
“啊呀——!”一声短促而惊慌的电子合成音骤然响起,划破了小仓库角落的寂静。
艾雪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镊子,在笨笨完全来不及反应的瞬间,精准无比地揪住了那顶红帽子!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笨笨的隐形力场瞬间发生剧烈的波动,他那由高级合金和仿真皮肤构成的身形轮廓,如同接触不良的投影般,在空气中剧烈地闪烁、扭曲了一下!就在这千钧一发的零点几秒内,艾克手中的大帆布袋,已经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劲风,如同巨兽吞噬猎物般,从笨笨的头顶精准地罩了下去!
“呜哇——!”笨笨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更加惊恐的、带着哭腔的电子嚎叫,整个身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完全裹住、拖倒。沉重的袋体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视觉和大部分行动能力,只剩下徒劳的挣扎和闷在袋子里含混不清的惊叫:“放开我!谁?!谁偷袭伟大的笨笨探险家?!放开!救命啊——!”
艾克和艾雪配合得天衣无缝。在袋子罩实笨笨、笨笨倒地的瞬间,艾雪立刻松开了揪住帽子的手,转而和艾克一人一边,紧紧攥住了袋口边缘,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压住!袋子里的笨笨像一条被网住的大鱼,疯狂地扭动、顶撞、蹬踹,帆布袋的表面不断鼓起各种奇怪的形状,伴随着沉闷的“砰砰”声和笨笨语无伦次的电子尖叫。
“快!抬走!”艾克低喝一声,小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他和艾雪交换了一个“得手了”的兴奋眼神,同时弯腰,各自抓住袋子底部的一角,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这个不断剧烈扭动、发出噪音的“大包裹”给抬离了地面。
“放我出去!可恶的地球人!坏蛋!土匪!”笨笨在袋子里发出沉闷的抗议,袋体剧烈地晃动着。
“老实点!”艾雪用力颠了一下袋子,里面的笨笨立刻发出一声夸张的“哎哟”,挣扎的幅度明显小了许多,似乎被这一下颠得有点“晕机”。
艾克和艾雪抬着这个沉甸甸、还在不停蠕动的“战利品”,沿着食堂后墙根最僻静的阴影,快速向男生宿舍楼移动。夕阳的金辉在他们匆匆前行的身影上跳跃,两个小小的身影,抬着一个不断扭动的大布袋,构成了一幅在宁静校园里显得格外突兀又奇异的画面。幸好周末的校园几乎空无一人,他们一路有惊无险,顺利抵达了宿舍楼侧门。
艾克用肩膀顶开虚掩着的侧门,艾雪配合着将袋子抬高一点,两人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抬着笨笨穿过安静的楼道。宿舍楼里空荡荡的,其他舍友早已回家度周末,只剩下他们脚步的回声和袋子里笨笨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哼哼唧唧。终于,来到了属于艾克、杨阳、何大力、包雷、胖哥孙野和老夫子孟繁志的207宿舍门前。
艾克用脚尖灵巧地顶开虚掩的宿舍门,两人合力将袋子抬了进去,然后艾克迅速反身,“咔哒”一声,轻轻锁上了门锁。这轻微的落锁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预示着某种“审判”的开始。
宿舍里弥漫着一股男孩子房间特有的、混合着汗味、零食味和书本油墨味的复杂气息。几张上下铺的床位上,被子凌乱地卷着,书桌上散落着文具、课本和几张游戏卡牌。艾克和艾雪把那个还在不安分地扭动的大帆布袋,重重地放在了宿舍中央的空地上。袋子一落地,里面的笨笨似乎找到了着力点,挣扎得更厉害了,整个袋子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般剧烈地起伏搏动。
“老实待着!”艾克故意粗着嗓子,模仿着学校里最严厉的体育老师那种粗犷的声调,用力拍了一下鼓起的袋体,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袋子里的挣扎骤然一停,笨笨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武力威慑”给镇住了,发出一声短促的、类似倒吸冷气的电子音。
艾雪强忍着笑意,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宿舍。她的目光落在靠窗那张属于杨阳的下铺——书桌上方钉着一个简易的、用来挂书包和外套的小壁柜。她眼睛一亮,立刻搬过旁边何大力书桌前的椅子,麻利地爬上去,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背包里那只圆圆胖胖的熊猫玩偶“圆圆”拿了出来,郑重其事地摆在了小壁柜的最上层边缘。圆圆稳稳地坐在那里,黑亮的塑料眼珠平静地“俯视”着下方那个不断蠕动的大布袋,圆滚滚的身体沐浴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最后一缕残阳里,莫名地带上了一种肃穆的“审判长”气场。
艾克看到艾雪的布置,嘴角忍不住向上抽动了一下。他立刻领会,也迅速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他的团团,将它端端正正地摆在了自己床铺的枕头上,让它同样面朝“审判现场”。两只熊猫玩偶,一高一低,如同两位沉默而威严的陪审员。
艾克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声线,模仿着想象中威严老者那种沧桑而浑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对着地上那个布袋发问:“呔!袋子里的小贼!报上名来!你是何方神圣?为何鬼鬼祟祟,潜入我校重地?”这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紧张的戏剧感。
艾雪站在椅子旁边,一只手扶着椅背,另一只手则悄悄地、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肩膀因为强忍笑意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努力调整呼吸,眼神亮晶晶地看向艾克,带着无声的鼓励和“继续演下去”的兴奋。
布袋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笨笨带着哭腔、无比委屈又惊慌的电子音,声音透过厚厚的帆布显得瓮声瓮气:“呜……冤枉啊!我不是贼!我是……我是……”他似乎在急速思考对策,电子处理器高速运转的声音仿佛都能透出袋子,“我是……我是来找亲戚的!对!找我表哥!他叫……叫王大锤!是你们学校食堂的……的……切菜工!”笨笨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大锤?”艾克模仿的老者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威严的质疑,“胡说八道!我校食堂只有李大勺、赵师傅、张阿姨!从未听过什么王大锤!你这小滑头,满口谎言!定是图谋不轨!”
艾雪在一旁差点笑出声,赶紧用牙齿咬住下唇,才把那声即将冲出口的笑给硬生生憋了回去,憋得脸颊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连忙用眼神示意艾克继续。
艾克接收到艾雪的信号,强压着笑意,模仿老者的声音更加严厉,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压迫感:“还不老实交代?!再敢胡言乱语,休怪老夫……咳咳,休怪我们不客气了!说!你到底叫什么?来干什么的?!”
袋子里的笨笨似乎被这严厉的呵斥和“不客气”的威胁彻底吓破了胆。帆布袋猛地剧烈抖动起来,笨笨在里面疯狂地扭动身体,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带着哭腔的哀求:“别!别打我!我说!我说实话!我……我叫……我叫阿笨!小名……小名笨笨!我……我就是好奇!听说这学校周末没人,有好多……好多‘古董’宝贝!我就想进来看看!真的!就看看!我什么都没拿啊!呜呜呜……爷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乱跑了!爷爷您行行好,放我出去吧!我保证立刻就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来了!呜呜呜……”
笨笨的声音里充满了电子合成的、极其逼真的恐惧和悔恨,甚至能听到里面夹杂着模拟的抽泣声。他那句带着浓厚地方口音腔调的“爷爷我再也不敢乱跑了!”喊得情真意切,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如果忽略他那滑稽的电子音的话)。
艾克听着笨笨这夸张的求饶,尤其是那声字正腔圆的“爷爷”,感觉一股强大的笑意如同汹涌的潮水,猛地冲撞着自己的喉咙和鼻腔。他赶紧用拳头死死抵住自己的嘴巴,肩膀剧烈地耸动,脸憋得通红,差点就要破功笑喷出来。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艾雪求助。
艾雪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背对着布袋的方向,整个人伏在何大力的椅背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身体像通了电一样不停地抖动。只有从她指缝间漏出的、极力压抑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如同漏气风箱般“哧哧”的声音,暴露了她此刻的状态。
艾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把那股爆笑的冲动压下去一点点。他再次模仿起老者的声音,努力让声调显得严肃,但仔细听,那威严的底子下已经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哼!阿笨?笨笨?倒是个实诚名字!看你认错态度尚可……说!你老家哪里?父母何人?为何小小年纪就如此胆大妄为,擅闯禁地?!”他一边审问,一边悄悄地、极其缓慢地,将脚边何大力忘在凳子腿旁的一个空塑料可乐瓶,用脚尖极其小心地拨弄到布袋旁边。他朝着艾雪使了个眼色,手指隐蔽地指了指地上的瓶子,又指了指布袋。
艾雪立刻明白了艾克的意图——制造点“威慑性”的动静。她好不容易止住了身体的颤抖,直起身,脸上还残留着憋笑的红晕。她故意板起小脸,模仿着另一个更粗鲁、更凶悍的男声(大概是想象中“爷爷”的打手),对着布袋瓮声瓮气地吼道:“老实点!再敢耍花样,小心爷爷我拿棍子敲你!”吼完,她迅速弯腰,捡起艾克拨过来的那个空可乐瓶,然后高高举起,朝着布袋旁边的水泥地面,狠狠地砸了下去!
“咣当——!!!”
空塑料瓶砸在坚硬地面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骤然炸响!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噪音,对于被蒙在袋子里、感官本就受限的笨笨来说,效果不啻于耳边炸响了一个惊雷!
“啊——!!!”布袋里瞬间爆发出笨笨凄厉到变调的电子尖叫!那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仿佛下一秒就要魂飞魄散!伴随着尖叫,整个袋子如同被强力电击般疯狂地弹跳起来!笨笨在里面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疯狂挣扎、翻滚、顶撞!帆布袋被拉扯得发出“刺啦刺啦”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被里面狂暴的力量撕开!
“爷爷饶命!饶命啊!!”笨笨的声音已经完全走调,变成了纯粹的、高频的电子哭嚎,“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发誓!我以我阿笨的机器人格……啊不!我的人格发誓!放过我吧!我上有老……呃,下……下有小……不对不对!我……我……”他似乎彻底语无伦次,逻辑混乱,只剩下本能地、绝望地求饶,“我回去一定好好改造!重新做……做人!爷爷!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咚咚咚!咚咚咚!”
袋子伴随着笨笨的哭喊,真的开始有节奏地、一下下地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听起来还真像在里面磕头如捣蒜!
艾克和艾雪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那个如同被通了高压电般疯狂蹦跶、伴随着“咚咚”磕头声和凄厉哭嚎的蓝色大布袋,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笑意,如同被点燃引线的炸药桶,再也无法遏制地轰然爆发!
“噗——哈哈哈哈哈哈!”艾克第一个破功,模仿的老者声音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十岁男孩清亮而响亮的爆笑声。他笑得弯下了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旁边的床架,笑得几乎喘不上气。
“哎哟……哈哈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艾雪也彻底放弃了伪装,直接笑倒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抱着肚子,眼泪毫无形象地飙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指着地上那个还在“咚咚”磕头的袋子,“他……他真磕头了!还……还上有老下有小……哈哈哈哈……笨笨你……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宿舍里回荡着两个孩子毫无顾忌、畅快淋漓的大笑声,混杂着布袋里笨笨那惊魂未定、持续不断的电子哭嚎和沉闷的“咚咚”磕头声。高高坐在壁柜边缘的熊猫圆圆,依旧一脸憨厚地“俯视”着这场混乱而滑稽的“审判”,枕头上艾克的团团,那黑亮的眼珠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207宿舍的玻璃窗,温柔地涂抹在两只熊猫玩偶身上,也涂抹在地上那个不断蠕动、发出奇怪声响的蓝色布袋上。
艾克和艾雪的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在空荡的宿舍里肆意奔涌,几乎要掀翻屋顶。艾克笑得扶着铁架床的栏杆直不起腰,艾雪则趴在椅子上,肩膀一耸一耸,眼泪都笑了出来。地上那个蓝色的大帆布袋,伴随着笨笨“咚咚咚”的模拟磕头声和持续不断的电子哭嚎,还在徒劳地扭动挣扎,构成一幅荒诞绝伦的画面。
“哎哟……哈哈哈……笨笨……你……你磕头磕得还挺标准嘛!”艾雪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擦着眼角的泪花,声音还带着明显的笑腔。
艾克也勉强止住大笑,深吸一口气,但嘴角依旧疯狂上扬。他揉了揉笑疼的肚子,眼神亮得惊人,显然还没玩够。他再次清了清嗓子,这次,他刻意模仿了一个更加苍老、仿佛喉咙里卡着千年老痰、说话漏风的老婆婆声音,带着一种尖酸刻薄的腔调,慢悠悠地对着布袋说:“咳咳咳……老头子……咳咳……你太凶了……瞧把这孩子吓的……咳咳……来,小贼……不,阿笨是吧?跟老婆婆我说说……你溜进我们这学校……到底图啥呀?是不是……咳咳……看上哪个漂亮小姑娘了?想偷看人家洗澡?”
这声音转换得极其突然,语调又慢又怪,充满了八卦兮兮的恶意揣测。艾雪一听,差点又笑岔气,赶紧捂住嘴,肩膀疯狂抖动。她立刻明白了艾克的新策略——角色扮演,混淆视听,让笨笨彻底晕头转向。
果然,布袋里的笨笨被这突如其来的“老婆婆”声音给整懵了。磕头声和哭嚎瞬间停止,袋子里安静了几秒,只剩下笨笨处理器高速运转时发出的细微“滋滋”声,似乎在努力分析这诡异的情况。
“啊?老……老婆婆?”笨笨的声音透过帆布传来,充满了电子合成的茫然和不知所措,“不……不是的!我没有!我……我对地球雌性……呃,女孩子!没有非分之想!我是机器人……啊不!我是纯洁的!我是来……来学习的!”他慌乱地辩解,前言不搭后语,差点又把自己是机器人的老底给抖出来,幸好及时刹住了车。
“学习?”艾雪立刻接上腔,她模仿了一个年轻男人油滑轻佻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哟呵!溜进我们学校堆放破烂的仓库学习?学习怎么偷废铜烂铁卖钱吧?小子,看你贼眉鼠眼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一边说,一边故意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布袋。
布袋被踢得晃了晃,笨笨在里面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啊!别踢!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偷东西!那些……那些都是文物!是珍贵的工业遗迹!我是来……来考古研究的!”笨笨情急之下,开始胡言乱语,试图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充满学术气息的探险家。
“噗——”艾克差点又笑喷,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剧烈抖动。他强忍着,换回最初那个威严的“爷爷”声音,厉声喝道:“考古?放屁!我看你就是个小毛贼!老婆子,别跟他废话了!这小子油嘴滑舌,一看就是惯犯!我看,得把他扭送到……咳咳,扭送到学校保卫处,让张大爷好好审审!张大爷那手电筒,照得人眼睛发花,还有他那条大狼狗‘黑虎’,最喜欢啃硬邦邦的东西了!”艾克故意把“硬邦邦”三个字咬得极重,带着赤裸裸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