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任何未知的新事物,尤其是关乎全家一年口粮和生存的种子农具,他们本能地抱有深深的怀疑、恐惧和排斥。
“咱老祖宗用直辕犁都用了几百年了,不也这么活过来了?那曲辕犁看着就别扭,能用得惯吗?万一使不好,耽误了农时,找谁说理去?”
“种子是命根子!胡乱换种,那是要冒大风险的!万一这‘天启一号’水土不服,或者像他们说的有啥问题,绝收了,我们全家老小明年就得饿死!谁敢冒这个险?”
“官府的话……唉,前朝不也搞过什么‘嘉禾’、‘瑞麦’,吹得天花乱坠,最后呢?还不是坑了老实巴交的种田人?”
尽管地方官员们接到上峰严令,竭力奔走宣传,甚至拍着胸脯承诺,第一年的种子由官府无偿提供,若因种子问题导致减产,官府按往年平均产量赔偿!
但响应者依旧寥寥无几。
农民们抱着胳膊,蹲在田埂上,用一种混合着怀疑、警惕和“我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的沉默目光,看着那些被堆放在县衙仓库里、无人问津的新式农具和稻种。
试点州县的推广工作陷入了令人尴尬的僵局。
地方官员们焦头烂额,一道道诉苦和请求指示的公文,如同雪片般飞往京城,堆满了户部和工部的案头。
消息最终汇总,呈递到了贺归轩的御案之上。
她仔细翻阅着那些来自基层的奏报,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她意识到,问题比她预想的更要复杂。
这绝不仅仅是技术推广的问题,更是千年以来形成的、根深蒂固的保守观念,以及盘根错节的固有利益格局在作祟。
仅仅依靠高高在上的行政命令,难以真正穿透那层由恐惧、误解和利益编织而成的厚重壁垒。
“看来,光是坐在宫里下旨,是推不动这盘根错节的顽石了。”
她放下奏报,对身旁正在批阅文书的林宥霆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林宥霆抬起头,放下朱笔,他显然也早已关注此事,了然地点点头:
“陛下所言极是。百姓务实,最是看重眼前利害。未见其利,难动其心。尤其是农事,关乎身家性命,他们谨慎乃至抗拒,亦是情理之中。空口白话,哪怕承诺得再好,也难以打消他们心中积攒了千百年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