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老妇的胸口皮肤上,竟绽开一枚复杂的黄巾符文图案,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与此同时,天空之中,三十六道玄黄色的布帛如同有了生命般飘落而下,精准地裹住了那些心怀怨恨、渴望改变的皈依者身躯。
每一匹布帛之上,都有殷红如血的经文字迹在缓缓游走,如同无数条细小的蛇。
老妇被其中一道布帛紧紧缠裹,她那因常年劳作和饥饿而佝偻的脊梁,竟在一阵噼啪作响中骤然挺直!
她干枯的手掌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那尊由她亡夫魂灵所化的黄巾力士手中的巨斧斧柄。
冰冷的斧刃上,清晰地映照出她不再苍老的面容——那是一张二十余岁,充满了不屈与烈性的年轻女子的脸庞。
她的眼神,不再是麻木与绝望,而是燃烧着复仇与希望的火焰。
并非所有亡魂都甘愿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一些生前作恶多端、或是对旧秩序抱有幻想的魂灵,在化为饿鬼后,竟不顾一切地汇聚成一股污秽的黑潮,朝着太渊和那些新生的黄巾力士反扑而来,企图撕碎这新生的秩序。
太渊见状,脸上那青铜鬼面下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只是轻轻一振自己左衽那绣着白昼星轨的玄色袍袖。
霎时间,她身侧的阴阳逆乱剑剑尖处,白昼与黑夜仿佛被强行撕裂、崩解!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白昼之刃呼啸而出,所过之处,那些反扑的饿鬼身上的脓血瞬间被点燃、蒸发,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乌有。
腥臭的血雾在空中弥漫,随即又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在半空中凝聚成了四个血淋淋的大字——“苍天当死”!
紧接着,一道深邃幽冷的黑夜之刃紧随其后,如同一道死亡的阴影,扫过那些试图趁乱逃窜的、或是心中仍有不甘的魂灵。
被黑夜之刃触及的魂灵,瞬间被极致的寒气冻结成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诡异的是,这些冰雕内部,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清晰地封存着他们生前种种不堪的丑态——有的在偷偷私藏灾民的救济粟米,有的在向官吏卑躬屈膝地献媚,有的则在暗地里欺凌更弱小者。
“看清楚了!”太渊的声音如同寒冬的北风,“这,便是你们跪舔朱门,背弃同胞的下场!”
她抬脚,随意地踹向离她最近的一座冰雕。
“咔嚓!”
冰雕应声碎裂,无数冰晶碎渣四散飞溅。
那些碎渣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竟如同种子般迅速生根发芽,转眼间便开出了一朵朵妖异的、赤白双色交织的曼陀罗花。
仔细看去,每一朵曼陀罗花的花蕊之中,都囚禁着一个拇指大小、不断挣扎嘶吼的迷你饿鬼。
这些迷你饿鬼将永世被困于花中,成为那些黄巾力士的坐骑,承受无尽的折磨。
此刻的难民营,早已不再是先前那个死气沉沉、绝望弥漫的人间地狱。
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狂热与血腥的炼狱道场。
幸存的少年们,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狂热光芒,他们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手指,用殷红的鲜血,在额头上虔诚地画下“甲子”二字的血符。
就连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原本因饥饿和恐惧而发出的啼哭声,也渐渐平息,转而化为一种奇异的、带着莫名韵律的诵唱声。
那诵唱的内容,赫然便是《太平经》中的残缺经文!
无数人的意志汇聚在一起,化作一股无形的声浪,冲天而起,竟将那厚重的乌云都震散开来,露出了一角奇异的“天空”。
那并非真正的苍穹,而是一片由万万千千面黄色的头巾互相连缀而成的巨大幕布,遮天蔽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昏黄色。
每一寸黄巾之上,都仿佛浸透了无尽的鲜血,都似乎包裹着一个不屈的冤魂,一个饿死的饿殍,或是一根宁折不弯的反骨。
这,便是太渊所说的“黄天”!
太渊手中的阴阳逆乱剑猛然向天一挥,将天边最后一缕试图穿透“黄天”的苍白暮光彻底斩断。
整个世界,陷入了纯粹的、属于黄天的昏暗之中。
她剑锋一转,直指下方大地,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绝:
“今日,活人食符米,死人扛符旗!”
“我黄巾之道,不庇护那些高高在上的庙堂权贵,只收容那些敢于反抗不公、哪怕身死断头也绝不屈服的逆天之魂!”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随着她最后八个字的落下,整个难民营连同周遭的山川大地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所有额头画着血符、或是身上缠裹着玄黄布帛的皈依者,他们额间的黄巾符文同时迸射出刺目的金色光芒。
金光之中,他们的影子被无限拉长、扭曲,最终与那些新生的黄巾力士的影子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生者与死者,在这一刻通过黄天大道,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与融合。
原本破败不堪的难民营,在众人眼中迅速变幻。
残破的帐篷化为坚固的营寨,泥泞的土地化为冰冷的铁原,那些手无寸铁的难民,此刻却仿佛都披上了无形的甲胄,手持着无形的兵戈。
整个阿尔比翁的塔底,赫然化作了一座兵戈林立、鬼气森森的鬼雄之城!
每一个难民,无论是生是死,眼中都燃烧着同样的火焰——那是对旧世界的憎恨,以及对新世界的狂热渴望。
格斯看着这一切,心中那份因烙印被吞噬而产生的些微轻松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难明的情绪。
这股力量,这种变革,比他见过的任何恶魔都要来得直接,来得……彻底。
他不由得握紧了斩龙剑的剑柄,这世道,似乎要变得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