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太平道(2)(1 / 2)

在那个‘神之手’掌心的格斯,独眼死死盯着下方难民营的变化。

那由无数火点汇聚而成的巨大烙印,他颈后那个永世诅咒的具象,此刻竟真的在那女人出现后,一点点被无形的力量蚕食、吞噬。

火焰的轮廓在扭曲、缩小,仿佛被一张看不见的巨口缓慢啃噬。

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退潮般从他心头悄然撤离,留下的是一片混杂着惊疑与某种异样悸动的空白。

这力量……与他所知的任何神圣或邪魔都截然不同。

它狂暴,原始,充满了颠覆一切的意志。

难民营中,先前因恐惧而四散奔逃的人群,此刻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他们不再哭喊,不再推搡,只是仰着头,用一种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眼神,望向高空中那个身着阴阳袍服的女人。

太渊。

太平道。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在每个人的心头回响。

格斯能感觉到,那女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高大宝先前所用的剑宫之力同源,却又更加苍凉、宏大。

她仿佛不是在借用某种力量,而是本身就成为了某种规则,某种……“道”的化身。

阿尔比翁,这座矗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塔,它的基石下,它的阴影里,埋葬了太多无名的尸骨,积压了太多无解的怨恨。

这里的怨灵,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如同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太渊悬立于这片怨念之海的上空,那张半遮半显的脸庞上,看不出悲喜。

她闭上双眼,似乎在倾听,在感受这片土地最深沉的哀嚎与绝望。

片刻之后,她缓缓睁开那只漆黑如永夜的右眼。

“开胃小菜,结束了。”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者与亡魂的耳中。

真正的布道,此刻方才开始。

难民营上空,那些以腐肉为食的乌鸦,此刻也停止了盘旋,发出不安的低鸣,仿佛预感到了某种更为恐怖的存在即将降临。

太渊身形不动,那柄无形无质的阴阳逆乱剑在她身侧嗡鸣,剑柄上缠绕的黄巾符旗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血色的“甲子”二字散发出不祥的光。

她抬手,一卷古旧的太平经残卷在她掌心展开。

残卷上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一个个跳出纸面,在空中燃烧,化作碧绿色的火焰。

青焰之中,一个头裹黄巾、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电的虚影缓缓浮现——正是那太平道的创始者,张角。

张角的虚影伸出干枯的手指,遥遥指向被黑暗笼罩的星穹,口中发出宏大道音:

“甲子重开,亡者非鬼!”

“愿随黄天者,领符兵骨!”

“悖逆苍天者,化饿鬼脓!”

道音如同惊雷,在天地间炸响。

话音未落,难民营那浸透了血与泪的土地猛然开裂,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纵横交错,仿佛大地张开了无数张贪婪的嘴。

无数半透明的、形态各异的亡魂,尖叫着,哀嚎着,从那些散落在营地各处的尸堆中,从地下的浅坟中,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

那些生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最终啃食树皮、观音土而死的饥民魂灵,在接触到太平天书那碧绿青焰的瞬间,身上虚幻的腐肉迅速褪尽,露出一具具惨白的骨骸。

紧接着,玄黑色的甲胄凭空出现,覆盖在他们的白骨之上,眼窝之中,燃起了两团代表黄天的炽烈火焰。

转眼之间,这些孱弱的饥民亡魂,竟化作一尊尊身高三丈、手持巨斧或长矛的黄巾力士,肩头扛起了绣着“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鲜红战旗。

而那些生前为了一点残羹冷炙,便向豪强贵族告密,出卖同伴的叛徒亡魂,则被太渊剑锋上逸散出的丝丝黑气缠绕。

黑气所过之处,他们的魂体迅速腐烂,化作一滩滩流淌着恶臭脓水的饿鬼,喉咙里被无形的锁链洞穿,锁链的另一端,则紧紧拴在了那些新生的黄巾力士手中的巨斧之上。

这些饿鬼发出凄厉至极的哀嚎,那声音如同用钝刀刮擦铁板,令人闻之欲呕,却又无法挣脱。

黄巾力士们面无表情,只是拖拽着这些哀嚎的饿鬼,整齐列队,等待着新的指令。

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瘦骨嶙峋的老妇人,连滚带爬地扑向一具散落在帐篷边的男性枯骨。

那是她的亡夫,前几日刚刚饿死。

她眼睁睁看着丈夫的魂灵从枯骨中升起,在青焰的照耀下化为黄巾力士。

那力士沉默地摊开覆着玄甲的巨大手掌,掌心之中,竟静静躺着一枚早已失去光泽的旧木簪。

那是他们年轻时,丈夫亲手为她雕刻的,是她最珍视的嫁妆。

“老头子……”老妇人浑浊的眼中涌出热泪,声音嘶哑,“你看到了吗?这世道……它吃人啊!”

她猛地抬头,望向天空中的太渊,嘶吼道:“黄天……黄天真能让我们这些穷苦人吃饱肚子吗?!”

她状若疯狂,一把撕开自己破烂的衣襟,露出胸前那排骨般根根分明的嶙峋肋骨。

太渊目光扫过,那只缠着咒文绷带的食指隔空一点。

一道金光自她指尖射出,没入老妇干瘪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