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三人来到一扇厚重的橡木门前。门缝里,隐约传来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撞击声,伴随着压抑的呼吸。鸟嘴面具人习以为常地停下脚步,示意他们稍候。法尔纳塞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那声音像是某种沉重的劳作,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狂热。塞尔比高则好奇地侧耳倾听,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只是在判断里面的人是不是在搬东西。
面具人轻轻推开大门,礼拜堂内的景象让法尔纳塞瞬间屏住了呼吸。摩兹古斯独自一人,正对着高大神像进行着一种近乎自残的礼拜——五体投地。但他并非简单的俯身,而是每一次都用尽全身力气,额头、双肘、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发出之前听到的那种沉闷声响。汗水浸透了他的法衣,每一次起身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但他毫不停歇,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阳光透过高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得这场景既神圣又诡异。
法尔纳塞呆立原地,看着摩兹古斯那近乎疯狂的虔诚。她无法想象是怎样的信念支撑着这样的行为,每一次撞击都仿佛敲打在她的神经上。
“这是师尊早晚的功课,”旁边的鸟嘴面具人低声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敬畏,“这种大礼拜,每日早晚各一千次。据我所知,这十年来,师尊从未间断,也从未减少过一次。”
塞尔比高摸了摸下巴,小声嘀咕了一句:“哦,原来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是这么磕出来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礼拜堂里却格外清晰。法尔纳塞蹙眉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终于,最后一次叩拜完成,摩兹古斯撑着地面,试图站起身,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大人,”法尔纳塞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您的腿……在流血。”
摩兹古斯低头看去,这才发现白色法衣的膝盖处已经被鲜血染红,而他似乎毫无察觉。他非但没有痛苦之色,眼中反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激动地说道:“无妨!据说古时有位贤者曾被暴君囚禁于此塔,受尽折磨。但他每日向神控诉暴君罪行,最终感动上天,天使降临!此地,正是神迹显现之所!”
他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面具人立刻上前,熟练地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干净的绷带和药膏,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为摩兹古斯处理伤口。摩兹古斯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只是微微喘息着。他坦然道:“这伤痛,是好事。它提醒我,我也是凡人。执行神的律法,带给世人痛苦,若没有这切肤之痛时时警醒,我恐怕会忘记自己是谁,沉溺于代行神权的力量之中。”他顿了顿,看着膝盖上渗出的血迹,“这伤痕,这痛楚,反而是我信仰最坚实的凭依。”
再次听到“信仰”二字,法尔纳塞的眼神黯淡下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摩兹古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犹豫,目光落在她身上:“法尔纳塞指挥官,你似乎心有疑虑?若不介意,可向我忏悔。需要我让他们暂时回避吗?”
法尔纳塞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终于将盘旋在心头的困惑说了出来:“大人,我……我不知道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能拯救任何人。即便我们日夜抓捕异端,杀害僧侣的事件依旧发生,修道院外充满了怨恨和恶意的揣测。不只是外面,就连骑士团内部……也开始出现了质疑的声音。”她微微低头,“请原谅我的浅薄之见。但我担心,持续的高压手段,是否只会让恐惧蔓延,让人心变得麻木,最终……适得其反?”
摩兹古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转过身,面向沐浴在阳光中的神像,沉默片刻,开口讲述了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位圣女,她一生安贫乐道,致力于救助穷苦之人。许多人因贫病而被社会遗弃,无人照料。圣女便找到他们,在他们即将被神召唤离世前,用毛毯裹住他们冰冷的身体,像母亲一样握住他们的手,给予最后的慰藉,让他们能安详离去。有一天,她在路边发现一位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老人。她像往常一样,想要上前抱起他,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