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杖毙声,并未在长乐宫激起半分波澜。
反而像一剂镇静剂,让宫里的气氛愈发肃穆。
对云照歌而言,拔掉几颗无关痛痒的钉子,仅仅是饭前的开胃小菜而已。
既然郭太后敢把手伸那么长,那么,断了她的爪子,也不为过。
是夜。
君夜离斜倚在软榻上,看着云照歌在烛光下翻阅着一本厚重的医典。
他体内的寒毒,依旧是悬在他头顶的剑。
每一次毒发的痛苦,都在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
殿外,福安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安神汤,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福安低声劝道,眼神里满是对君夜离身体的担忧。
君夜离摆了摆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云照歌的侧脸。
她专注的样子,仿佛一幅绝美的画卷。
只有看着她的时候,才能让他纷乱的心绪得以平静。
“照歌,”他轻声开口。
“郭嵩乃百官之首,在朝中的根基深厚,关系盘根错节,动他,无异于牵一发而动全身。”
君夜离深知郭嵩此人的心计与城府,说他是老狐狸也不为过。
与他对上,得想好万全之策,绝不可操之过急。
云照歌从医书中抬起头。
“树大,根才会烂。盘根错节,才更容易被蛀空。”
她的声音平静无比。
“陛下,对付郭嵩,不能像对付郭通那样一击致命。”
“要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剥掉他的羽翼,剥到最后,就只剩一个没用的杆儿。”
“到那时,再取他性命,便如探囊取物。”
她站起身,走到小栗子早已备好的沙盘前。
沙盘上,密密麻麻地插着代表京城各方势力的小旗。
每一面旗帜背后,都是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
“郭嵩有两大依仗,一是拥护他的朝廷大臣,二是他郭家的名声。”
云照歌的指尖,点在了一面写着户部的旗帜上。
“户部侍郎王哲,是郭嵩的得意门生,掌管着钱粮调配,是郭嵩最重要的钱袋子之一,我们就从他开始。”
“王哲此人,为官极其清廉,平日里连多余的应酬都没有,简直滴水不漏。”
小栗子立刻上前一步,补充道。
“但他唯一的弱点,就是他那个不成器的独子,王冲。”
“此子仗着父辈权势,在京城斗鸡走狗,无恶不作,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
“很好。”云照歌把玩着手中的旗帜。
“一个自诩清流的父亲,却有一个污点斑斑的儿子,这本身就是最好的武器。”
“派人盯紧他,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他送上一份大礼,让他犯下一个不大不小,却足以让王哲焦头烂额,不得不求到郭嵩头上的罪。”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这罪,最好能牵扯上另一位与郭家不对付的清流大臣。”
“比如都察院的李御史。把水搅得越浑,鱼才会越乱。”
“奴才明白!”小栗子眼中精光一闪。
“京城最大的销金窟醉梦楼,王冲是那里的常客。”
“而李御史那个一向循规蹈矩的儿子,最近似乎也对那里的头牌姑娘动了心思。”
“只要稍加挑拨,一场好戏便能开锣。”
“去办吧。”云照歌挥了挥手。
“记住,动静要大,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王侍郎的儿子,当街殴打了李御史的公子。”
小栗子立刻领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小栗子离去的背影,君夜离的眼中满是赞赏。
他的照歌,不仅医术通神,在权谋之道上,更是有着不输男儿的狠辣与远见。
然而,他并不知道。
云照歌真正的战场,并非在这沙盘之上,而是在她自己的身体里。
夜深人静,君夜离在安神汤的效用下沉沉睡去。
云照歌遣春禾,独自一人走进了寝殿后的密室。
这里是她专门用来存放药材和研究医理的地方。
由鹰卫层层把守,密不透风,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她从一个上了锁的玄铁盒子里取出了一排细如牛毛的银针,以及十几个颜色各异的小瓷瓶。
这些瓷瓶里装的,是她前世的师父,那个被组织里称为“老鬼”的疯子,用来锤炼她身体的各种奇毒。
在几日前,她就照着以前的记忆,亲手配好了这些毒药。
穿到这具身体后,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也继承了这副截然不同的血肉之躯。
前世那具百毒不侵,血液可解百毒的躯体,早已化为一抹尘土了。
如今这副身体,她的血液是否还保留着那万分之一的奇效?
她不知道。
为了君夜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必须去试。
但这具身体远比她想象的要孱弱,绝不能像前世那般猛进。
她必须重走一遍老鬼为她规划的淬体之路,从最基础的毒素开始,循序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