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个传旨的内侍口风极紧,并未描述其样貌。他只说了两点:第一,此女是从天牢深处出来的;第二,陛下严令,必须捉活的!”
他目光扫过众人,重点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天牢…” 栗嵩倒吸一口凉气,“那地方出来的…脸上定然会有标记!”
李华沉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一个脸上带有牢狱标记,需要被秘密‘接应’活捉的女子。清化县地僻人稀,突然出现这样的外乡人,应该不难打听。但切记,此事绝密,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众人闻言,神色更加凝重,都意识到了此行任务的诡异与沉重。驿站昏暗的灯光下,气氛变得格外压抑。
第二日,在当地向导的引领下,李华一行人跋涉良久,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清化县”地界。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呈现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险峻壮美。这里并非想象中的平坦县域,而是一片被巨大山脉环抱的深邃河谷。两侧是高耸入云、云雾缭绕的苍翠山岭,刀劈斧削般的崖壁近乎垂直,裸露着青黑的岩层。
一条宽阔而湍急的大河如同咆哮的巨龙,从峡谷深处奔涌而出,河水浑浊泛黄,撞击在河床中的巨石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溅起无数白色水沫。河岸两侧,地势稍缓之处,被开辟出了一层层狭窄而高耸的梯田,如同登天的阶梯,依附着山势蜿蜒盘旋,田中是绿意盎然的作物。
一些村寨就星星点点地分布在这些梯田之上、或是山腰的台地之间。房屋多是就地取材,用山石垒砌墙基,以上木为结构,搭建起两三层高的吊脚楼,黑瓦覆顶,以应对潮湿的气候和可能的山洪。远远望去,这些村寨仿佛镶嵌在巨大绿色屏风上的零星点缀,与险峻的自然环境顽强地共存着。
然而,当李华这队人马——他们鲜明的衣甲、与本地人迥异的相貌气质、以及显而易见的兵器——出现在这片相对开阔的河谷地带时,立刻引起了一种近乎凝固的反应。
在梯田里弯腰劳作的农人率先直起了腰,手搭凉棚,远远望来,手中的农具下意识地握紧。
在河边石滩上修补渔网的汉子停下了动作,沉默地站起身,目光沉静地追踪着他们的移动。
就连那些在吊脚楼走廊上玩耍的孩童,也被迅速赶来的妇人一把拉回屋里,只从门缝和窗隙中露出一双双警惕的眼睛。
几乎所有看到他们的当地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没有喧哗,没有议论,只是一种集体的、沉默的、带着深刻审视和毫不掩饰戒备的注视。他们的眼神锐利而沉静,像山里的老猎人打量陌生的闯入者,衡量着对方的意图和可能带来的影响。空气中原本流淌的流水声、风声仿佛都被这种无声的压力所隔绝。
向导感受到这凝重的气氛,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低声对李华解释道:“大人…莫怪。清化这地方,路太难走,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生面孔,更别说…您这样一看就是大人物的官爷了。他们…他们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但就连向导自己,声音里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李华微微颔首,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沉默注视着的面孔,他能感觉到,这绝不仅仅是好奇。这种整体的、带着距离感和疏离的警惕,是长期闭塞和可能存在的排外心理共同作用的结果。他低声对厉忠等人吩咐道:“收起兵刃,勿要直视当地人,更不可有任何挑衅之举。我们径自去找落脚处。”
他们一行人在这片沉默而专注的目光“护送”下,沿着河谷中颠簸不平的小路,向着向导所说的唯一能提供住宿的寨子行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压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