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仿佛洞悉命运般的了然与一丝无奈。他沉默片刻,目光幽远,缓缓说道:
“听你这般说……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的结局。”
“这样的人,要么一直被埋没,终其一生只能做个区区县令、守备,于微末之处耗尽心血,或许还能保全自身,勉强护得家人平安,至少……能实实在在造福一县一地的百姓。”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凝重:“要么……便是时来运转,得其‘重用’,被调往玉京那等风云汇聚之地。以其性情,见不得不平,容不得污秽,届时……恐怕就不是造福一方,而是要将那天……捅出个大大的窟窿来了。只是不知,到时是他先补了天,还是先被那天给压得粉身碎骨……”
“我倒是真心希望他能一直做个地方官,”李华轻叹一声,“至少能护得一地安宁,也能……求个善终。”
柳泉静静地听着,完全明白了李华话中深意——那是一种隐含着惜才与无奈的担忧。他看着窗外,雨声已渐渐稀疏,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音。
李华也瞥了一眼窗外,见雨势已弱,去意顿生。他站起身,对柳泉最后说道:“你和那位王大人,都是难得的实心任事之人。还是那句话,日后若遇难以逾越的困境,可凭借那银票,来锦官府寻我。”
言罢,不再多留,转身领着一众随从,快步走入雨后的微茫天色之中,很快便消失在泥泞小路的尽头。
马车在颠簸中前行,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李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角落里的郑春娘。她蜷缩在那里,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后彻底凋零的花,了无生机。李华心中涌起一阵尖锐的悔意——或许,隐瞒真相才是残忍中的一丝仁慈?至少那样,她心中还能存有一份孩子安好的渺茫希望,支撑着她苟活下去……
他的注视惊动了郑春娘。她身体微微一颤,如同受惊的雀鸟。连日来的遭遇早已在她身心烙下了深刻的印记,让她对贵人的目光形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条件反射——那往往意味着她又需要履行那令人屈辱的“职责”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麻木,几乎是机械地、顺从地抬起颤抖的手,开始解自己那件粗布衣衫的襟扣,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李华被她这麻木的顺从刺痛,立刻出声制止:“我不是那个意思!”
郑春娘的动作僵住了。她茫然地抬起头,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了李华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了往常那种带着狎玩和掌控的意味,反而充满了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愧疚,甚至有一丝……闪躲和不安?
这异常的眼神非但没有让她安心,反而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内心深处最恐怖的潘多拉魔盒——他是不是厌烦了?是不是觉得她是个累赘?是不是……要像扔破布一样把她抛弃在这荒郊野岭?!
对于一个已经失去一切、认定自己除了这具躯体再无任何价值的女人来说,被眼前这唯一的、哪怕如同地狱般的“归宿”抛弃,意味着将直接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极致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从角落扑到李华脚边,死死抓住他的衣摆,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语无伦次地哀求道:
“贵人!求求您!别抛下我!别赶我走!” 她涕泪交加,几乎是在嚎哭,“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真的!什么都可以!我会很听话……比任何人都听话……”
在极度的慌乱和想要证明自己“有用”的 驱使下,一个更加卑微、甚至带着几分生理性羞辱的“价值”从她混乱的脑海中蹦了出来,她几乎是口不择言地脱口而出:
“我……我可以……可以产奶的……!求您……别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