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晟正要起身告辞,脚步却微微一顿。他忽然想起了那日虽只是惊鸿一瞥、却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任澜仪的面容——世子当时或许只专注于安抚王氏,未曾留意,但他却看得分明,那确是个我见犹怜的标致美人。
他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仍沉浸在期盼与激动中的王氏,目光深沉,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王氏虚幻的期待,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现实感,缓缓问道:
“任夫人,咱家再多嘴问一句。即便殿下开恩,出手严惩了薛家,为您女儿出了这口恶气,让她得以一雪前耻之后……您可曾细细思量过,之后又该如何长远打算?譬如……令爱的终身归宿?”
王氏正满心想着如何报复薛家,被郭晟这突如其来、直指核心的一问,一下子问得愣住了,脸上的欣喜和期盼瞬间凝固。
是啊……之后呢?
痛快是痛快了,可女儿澜仪以后该怎么办?一个被休弃归家的女子,在这世道上本就难以立足,若再闹得满城风雨,即便占了理,名声也终究是受损了。难道真要让她一辈子困在这小院里,孤独终老?或是……草草再寻一个人家嫁了?
这些问题,她之前被愤怒和委屈冲昏了头,竟从未深想过。此刻被郭晟点破,顿时如同又一盆冷水浇下,让她从头顶凉到了脚心,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答不出来,眼中只剩下茫然与更深的焦虑。
郭晟这时却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引导:“任夫人,您需得明白,这世间女子受苦,也分三六九等。”
他微微前倾身子,目光锐利:“在薛家那般门第受苦,便是真真切切的委屈往肚子里咽,即便日后脱身出来,也不过是个被休弃的妇人,身份低微,谈何尊荣?旁人提起,最多叹一声可怜,转身便忘了。”
“可若是……”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诱惑,“若是能嫁入宗室之家,哪怕是为人妾室,那身份便顷刻不同了!便是受苦,那也是王府里的委屈,非是寻常人家可比。身上打着王府的烙印,便是走出来,谁人不敬让三分?那份尊贵,是刻在名分里的,是寻常官宦人家正头娘子都未必能企及的。”
“任夫人,您觉得的呢?”
他这番话,看似在分析利弊,实则是在描绘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前景, 将“入王府”这个选项摆在了王氏面前。
王氏听得目瞪口呆,心中又惊又奇,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万万没想到,郭晟竟会提出如此……如此匪夷所思却又诱人至极的建议!将自己的女儿,一个已经嫁过人、被休弃归家的女子,送入王府,去伺候世子殿下?这……这怎么可能?
她下意识地就想反驳:“郭公公,这……这如何使得?澜儿她……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又岂能……岂能入得了世子殿下的眼?这岂不是玷污了殿下……”
然而,她看着郭晟那平静无波却异常笃定的神情,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玩笑或敷衍的意思,分明不是在说假话哄她。
就在王氏心乱如麻、惊疑不定,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之时,郭晟却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道了一句:“夫人好生思量。咱家言尽于此,告辞。”
说罢,竟不再给王氏任何询问或犹豫的机会,转身便带着随从径直离去,留下王氏一个人僵立在原地,心中如同被投下了一块巨石,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那扇从未敢设想的大门,已被郭晟强行推开了一条缝,门后是难以想象的尊荣,却也可能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