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赵晓敏遭受了什么。
凌乱的衣衫,苍白的脸色,眼底未散的惊惶,还有嘴角和脖子未退的红痕,无一不在诉说她经历的事情有多糟糕。
可没有人去提及,众人皆默契地缄口不言,克制地敛去探究的目光。
处处都是无声的体谅。
稳稳的暖意漫过来,赵晓敏浑身的颤栗慢慢被成如愿安抚下来。
兰珍双手反铐锁死,铁圈冷硬缠腕,被两名军官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强行拖拽。
行至赵晓敏面前,她的脚步突然死死钉在原地不肯再挪动半分,蓦地拔高声音,字字淬着怨毒:“你刚刚不是还跪在地上哭着求我吗?早知道我就该让戴德生糟践你千次百次!贱人!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我就不该救你!”
那声嘶吼落下,赵晓敏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唇瓣泛青,浑身陡然发冷。
成如愿迅速抬手捂住她的耳朵,指节微紧,掌心带着微凉暖意,想要将周遭喧嚣尽数隔绝, 她低声安抚:“别听。”
“你这个贱人!!贱人!你不是爱钱吗?跟着我们,金银珠宝源源不断,享用不尽。”兰珍被强硬的押解上车,挣扎间头发散乱,指尖死死抠着车门,口中淬出恶语:“现在好了,你能得到什么!没了钱,你现在不过是一只什么都没有的破鞋!”
“因为我是一个华夏人!”赵晓敏转身朝兰珍声嘶力竭地喊道:“因为,我是华夏人!”
赵晓敏这辈子都在拼尽全力端着姿态,只求让自己瞧着像个体面的娴静闺秀。
平日言行敛着分寸,姿态自持清雅,言语温润柔和,她从未与人红过脸,或是高声争执过半句。
但此时此刻,赵晓敏高声疾呼,嗓音嘶哑却掷地有声,早已顾不得半分仪态,将半生端庄尽数碾碎,她目光灼灼,字字铿锵:“我是贪慕虚荣也爱权势钱财,但我有良知有底线。你们丧心病狂,而我还有人性。比起你腐坏的心脏,我躯体不过是受了点伤,而它,终有痊愈的一天。可你,只能永远困在阴暗的泥沼里,一点点烂透骨头,永无翻身之日。”
赵晓敏不再哭泣和怯懦。
哪怕难堪与羞耻如沉石压心,几乎要将她碾垮,可她脊背却仍执拗地绷着一丝硬气:“还有,你没有救过我,你只想拉我入地狱,是我自己,一直在努力自救。”
虚与委蛇也好,卑躬屈膝也罢,她不过是想让他们放下戒心,尽量拖延时间,只求换得自己和福宝的一线生机,哪怕舍弃所有尊严她也心甘情愿。
赵晓敏心底始终揣着一丝笃定,霍家人断不会放弃寻找福宝。
她相信,只要福宝得救,她也一定能平安无事。
兰珍张口仍要谩骂不休,霍夏光扬手,语气冷沉如冰:“堵上她的嘴,拖走!”
兰珍终是被蛮力拖拽进警车内,一切污言秽语尽数被车门隔绝,戛然而止。
对比兰珍的歇斯底里,戴德生和老妇人反倒异常沉静。他们神色泰然无虞,半分焦灼也无,好像笃定自己能全身而退,一点都不惧眼前境况。
戴德生甚至有闲心用他那灰蓝色的眼珠阴沉沉地扫视全场,最终定格在成如愿身上,眸底淌着淫邪龌龊,裹着蚀骨的阴毒。
霍秋明瞬间捕捉到他的视线,眸色一沉,周身寒气骤起,不动声色将成如愿护在身后。
因戴德生尚有利用价值,需从他口中套取更多线索,霍秋明强压下掏枪毙了他的冲动。
霍家两兄弟静立原地,望着三人被强行押走,眉眼覆着一层寒意,周身气压沉得吓人。
他们派人去通知等在家中的柳婉欣几人,告知已经顺利找到福宝。
随后他们带福宝和赵晓敏去医院做详尽检查。
他们去了海市最大的公立医院,这里西医诊疗体系成熟,综合性也是规模顶尖。
霍松原、柳婉欣和霍冬媚赶到医院时,成如愿正陪着赵晓敏配合检查取证。
因为需要保留赵晓敏被撕毁的衣物等关键物证,医院会对这些物品做简单登记留存。所以成如愿特意嘱咐霍冬媚带一套新的衣物来给赵晓敏更换。
此时时间接近凌晨四点。
众人不眠不休熬至此刻,足足超过四十八小时,眼底满是红血丝,周身尽是难掩的疲惫。
霍松原和柳婉欣更像是老了十岁。
霍冬媚眼眶泛红泛酸,泪意打转却死死憋住,生怕触碰到赵晓敏的伤痛再惹她难过,只能心疼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赵晓敏被霍冬媚拥在怀里,反而安慰她:“我没事。”
赵乾手底下的几名警员,轻声询问赵晓敏能否配合做份笔录。
成如愿本想开口让他们再缓些时日,赵晓敏却轻轻按住她的手,低声道自己可以配合。
做完笔录,霍冬媚攥着赵晓敏的手不肯松开,执意要带她回霍家静养,并表示派人去她家中打过招呼,报了平安。
赵晓敏也不想自己一身青紫回去惹父母担心,便点头答应了。
福宝食用安眠药已逾七八个小时,万幸检查结果无碍,只需后续居家留意观察即可。
懵懂稚童尚不知情,浑然不知母亲万宁已永远离开。福宝熟睡的小脸庞恬静安然,长长的睫毛低垂,呼吸清浅。
而他们这些大人,不管内心如何悲痛,都要硬撑着打起精神,一一处理好后续事宜。
熬过两日的兵荒马乱,众人折返霍家,纵是身心俱疲,也只浅浅睡了两三个小时便匆匆起身。
而霍春阳,一路风尘仆仆赶程,总算在清晨时分踏入霍家大门。
福宝清晨醒转,睁眼便撞见柳婉欣熟悉的眉眼,稚嫩小脸透着粉润,满是天真笑意漾开来。
柳婉欣心头一软,背过头去悄悄拭去眼泪。
福宝张开手臂朝柳婉欣张扑去,要抱抱,小嘴叭叭地喊:“奶奶奶奶奶奶。”
霍春阳踏入客厅时,见到的就是这样温馨的场景。
可下一瞬,他也看到了柳婉欣眼角止不住的泪。
不等心头沉郁稍稍松缓几分,他的心头莫名又紧揪了起来。
扫视一圈,不见妻子万宁的身影,霍春阳喃喃问道:“妈……宁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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