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削发为尼(1 / 2)

感业寺坐落在长安城外的终南山下,香火不算鼎盛,却格外清幽。寺内青瓦灰墙,古木参天,晨钟暮鼓,本该是断绝尘缘、潜心修行之地,却成了武则天蛰伏待机的牢笼。

入寺那日,主持领着她们来到佛前,削发为尼。冰冷的剃刀划过头皮,一缕缕青丝落在地上,如同她曾经的荣华富贵,烟消云散。武则天看着镜中光头的自己,穿着粗布僧衣,面色平静,心中却翻江倒海。

其他嫔妃大多哭哭啼啼,或是终日唉声叹气,沉浸在失去依靠、前途渺茫的悲痛中。唯有武则天,每日按时诵经礼佛,打扫庭院,做得一丝不苟。她从不抱怨,也不颓丧,只是默默积蓄力量。她知道,抱怨和悲伤毫无用处,唯有忍耐和等待,才能迎来转机。

感业寺的生活清苦而枯燥。每日粗茶淡饭,诵经打坐,重复着单调的日子。寺中的尼姑大多是看破红尘之人,对这些来自皇宫的嫔妃,虽不算苛待,却也带着几分疏离。武则天从不与她们争长短,也不轻易表露自己的心思,只是默默观察,低调行事。

她利用诵经之余,坚持读书写字。她从带来的行囊中取出珍藏的书籍,在昏暗的油灯下,一遍遍研读《左传》《战国策》《孙子兵法》。她知道,唯有拥有足够的才智和谋略,才能在未来的权力斗争中站稳脚跟。她还常常独自在庭院中练习书法,笔力日益遒劲,正如她的意志,愈发坚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武则天在感业寺已经待了一年多。她时常会站在寺门口,望向长安的方向,心中思念着李治。她不知道,那位曾经对她许下承诺的太子,如今是否还记得她。她更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离开这座清冷的寺庙,重返权力的中心。

就在她心中有些动摇之际,一个消息传来:新帝李治将于近日前往感业寺上香。

武则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这次,她可能真的要在感业寺孤独终老。

她开始精心准备。她翻出了自己最好的一件僧衣,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平整。她还悄悄拿出藏在枕下的胭脂,在脸上轻轻涂抹了一点,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憔悴。她甚至特意去后山采摘了一些新鲜的花朵,放在自己的禅房里,让房间里多了一丝生机。

上香那日,天朗气清。李治带着一众文武大臣和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感业寺。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身姿挺拔,眉宇间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却依旧难掩那份温和。

武则天与其他尼姑一起,在佛前迎接。当她看到李治的那一刻,心中百感交集,眼眶瞬间泛红。她强忍着泪水,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生怕自己的情绪失控。

李治的目光在众尼姑中扫过,如同带着磁石,精准地落在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尽管她剃了光头,穿着粗布僧衣,身形也清瘦了不少,可那挺直的脊背、沉静的气质,依旧是他记忆中那个与众不同的武媚。看到她眼底藏不住的憔悴,李治心中一疼,想起了昔日御书房里她巧笑倩兮的模样,想起了那个深夜冒死与他诀别的女子,喉头不由得发紧。

上香仪式庄严肃穆,香烟缭绕中,李治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武则天所在的方向。她双手合十,低眉顺眼,仿佛真的已斩断尘缘,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仪式结束后,李治借口要在寺中静心祈福,屏退了所有随从,独自一人循着记忆中的路径,来到了武则天所在的禅院。

彼时,武则天正在庭院中扫地,竹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轻响。听到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撞进一双满是怜惜的眼眸,正是李治。她心中一喜,连忙放下扫帚,屈膝行礼:“民女武媚,参见陛下。”

“免礼。”李治快步上前,亲手扶起她,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心中更是愧疚。“这一年多,你受苦了。”

这一句话如同暖流一般,瞬间击溃了武则天强撑的防线。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陛下,民女以为,您早已忘了宫外还有一个武媚。”

“朕怎么会忘?”李治握紧她的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朕登基之后,朝政繁杂,又有长孙太尉等人掣肘,后宫之事更是敏感。朕日夜惦记着你,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接你回宫。今日前来,便是要告诉你,朕从未食言。”

武则天望着李治眼底翻涌的真挚,心中跟明镜似的,他说的全是实情。李治性子本就温和,甚至带着几分软弱,刚登基那会儿,朝堂大权被长孙无忌、褚遂良等辅政老臣攥得死死的,那些人皆是开国元勋、世家望族,根基深厚,他这个新帝处处受制,确实难以随心所欲地护着她。

可她不能露半分不耐,更不能催他,唯有将这份“体谅”化作缠绕他心的丝线,让牵绊愈发深沉。

她轻轻抽回被他握着的手顺势用衣袖拭去脸颊的泪痕,那双方才还氤氲着水汽的眸子,渐渐凝起一层坚定,却又裹着化不开的哀伤:“陛下有这份心,民女便此生无憾了。只是民女如今已是剃度出家之人,日日与青灯古佛为伴,早已断了尘缘,怎配再踏入宫廷半步?更怕陛下为了民女,落得个‘违背祖制’‘沉迷女色’的骂名,连累陛下的圣名受损,那民女便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胡说!”李治眉头猛地一蹙,语气里添了几分执拗,握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朕乃九五之尊,天下皆是朕的疆土,谁敢多言半句?你本就该在朕身边,何谈连累二字?明日朕便让人拟旨,风风光光接你回宫,看谁还敢置喙!”

“陛下万万不可!”武则天连忙抽手劝阻,声音急切却不失温婉:“如今朝堂之上,那些世家大臣本就因武家是商贾出身而多有轻视,若陛下此时强行接回一个先帝的才人、出家还俗的尼姑,他们定会借机发难,联名弹劾,指责陛下罔顾祖制、耽于美色。陛下初登大宝,根基未稳,怎能因民女而授人以柄?民女在感业寺吃些苦不算什么,最怕的是成为陛下的负累,让陛下为难。”

她的话句句戳中要害,既满含对李治的体贴,又暗暗点出他被老臣掣肘的困境,字字句句都透着“为陛下着想”的赤诚。李治听着,心中愈发感动,看着眼前这个身陷囹圄却依旧处处为他筹谋的女子,爱意与怜惜如潮水般涌来,愈发坚定了要护她周全的决心。

“那便再等等。”李治沉了沉心,语气郑重的说道:“朕会慢慢培植自己的势力,一步步架空那些老臣,等时机成熟,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到朕身边,无人再敢置喙。只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清瘦的脸庞上,那曾经饱满的脸颊如今透着几分凹陷,眼底也有淡淡的青黑,声音不自觉放柔,带着心疼。“朕怕这等待太过漫长,委屈了你,苦了你。”

武则天心中暗喜,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这欲擒故纵的戏码,终究是奏效了。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方叠得整齐的素笺,素笺边缘带着些许磨损,显然是被反复摩挲过,她将其轻轻递到李治手中,声音带着几分羞涩与忐忑:“陛下,这是民女近日诵经之余,心中思念陛下难以自抑,随手写下的几句歪诗,不成体统,愿陛下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