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淡淡的望着婓术,足足半晌,自嘲一笑。
只保京中,就是说,京外的事,他不管,出了任何事,他都不管。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京外会出事?
答案显而易见,天子的龙椅,依旧不稳固,野心勃勃者,并非都在京中。
“陛下,老臣心有困惑。”
婓术终究还是没忍住:“既陛下知晓老臣与沧澜侯曾有同窗之谊,为何还要将兵符交给老臣。”
这次,轮到天子面色莫名了。
所谓投桃报李,正是此意。
天子,将兵符交给了婓术,代表着绝对信任。
婓术,马上回报了这份信任,那便是沧澜侯,原本执掌一支京卫的天家外戚沧澜候。
这番话的意思,实则就是告知天子,沧澜侯心怀不轨。
“他果然还是不服朕的,无妨,沧澜侯太过谨慎,谨慎了一辈子,昨日,今日,明日,朕离京后大的每一日,他都会想,会思虑,想朕是不是早对他有所防范,思虑朕是不是意在引蛇出洞,叫他想着就是,思虑着就是,想着,思虑着,犹豫不决着,朕也就回京了。”
婓术深深看了眼天子,君臣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天子的谨慎二字,道尽了京中执掌一营兵马的沧澜侯,这人,有贼心,也有贼胆,只是这胆,不大,因太过谨慎。
“老臣愚钝,陛下似是还未解老臣心中困惑。”
婓术望着天子,还是说的沧澜候,然而又不仅仅是沧澜候。
“朕,信婓爱卿,贤达之臣,风骨之士,亦是柱国栋梁,朕信爱卿,是知爱卿贪婪,朝堂诸臣最为贪婪之人。”
婓术微微抖了抖花白的眉毛:“老臣…贪婪?”
“不错,斐卿所贪,非一世骂名,乃流芳千古,非祸国殃民,乃忠孝仁义,非眼前之利,乃欲子孙万代承卿气节受世人恭敬,朕言及此,可有谬误?”
婓术爽朗大笑,连连点头:“陛下所言极是,老臣羞愧,贪,贪极,至极。”
这一刻,婓术对天子有了截然不同的认知。
到了他这个年纪,他这个地位,很多人在他眼里,都是“年轻人”,年轻人,自然有着属于年轻人这样那样的短处,哪怕天子也是如此。
然而几句交谈,一声“贪极”,婓术终于明白了天子为何将兵符交于他,是信,却不是信他婓术,而是信天子自己的目光,看人的目光。
说的一点都不假,百官之首,除非自己造反当皇帝,否则无论是帮谁造反都没有任何意义,毫无益处。
即便帮人造了反,推翻了大虞朝,还是位极人臣,官都升到顶了,最多封个爵位罢了,反而会遭来天下骂名。
那么为何还要心怀二心,如今有了一个自己了解的皇帝,与自己步调一致的天子,尽心辅佐成就千古留名就好。
天子登基这么久,来了这么多次偏殿,婓术突然有了一种想要进一步交流,或是说某种程度上的进一步考校的冲动,他的内心也在告诉自己,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那般了解天子。
“陛下,老臣有一顾虑。”
“但说无妨。”
“除了沧澜侯,亦有宵小之辈奸邪之徒,不知凡几,京城,老臣守得住,只是天下四道其三,陛下可曾谋虑,此去南地,兴师动众,便是花费宫中内帑亦会遭来士林非议。”
“朕为何会兴师动众。”
天子笑了,笑的有些神秘莫测:“朕又为何花费宫中内帑。”
婓术神情微动,随即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最后,竟带着几分佩服之色了。
“陛下欲私访暗巡。”
“不错,只带外朝诸臣数十人,暗巡南地,二卫京营在明,朕在暗,暗处的朕轻车简行,哪能算得上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话锋一转,天子轻声继续说道:“天下人皆知朕与诸臣南巡,可天下人,又当真会信朕真的去南巡,尤是那些乱臣贼子,当真有魄力在无法确定朕真的是否离京时上蹿下跳?”
“陛下,英明。”
这一声“英明”,婓术真心实意。
天子微微一笑,对于婓术的夸奖还是有些受用的。
主打的就是个虚虚实实以小博大惊险刺激,走的是微服私访的路子,结果还带着明处的京卫,鬼知道天子是不是真的离京了,是不是就等着谁跳出来自投罗网。
天子明显有着详细的计划,只是不愿多谈,笑着转移了话题。
“前些日子听闻爱卿独子去了雍城任职,以其才华,想来如今已是独当一面了,近日可有书信往来。”
婓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尴尬。
信,的确写了。
近况,也说了。
大致意思就是,在雍城混了那么久,唐云以为他儿子姓路,叫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