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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光隙狩暗踪(2 / 2)

他下意识地拿出纸笔,开始勾勒一些机械传动结构图,但笔尖却不由自主地笔尖却不由自主地在图纸空白处写下了几个词:“精密机床……战略物资……罚没……流向……”

他猛地停下笔,将这些字迹重重涂黑。

有些东西,一旦看见,就无法当作没发生过。

金陵的夕阳透过窗格,在罗云净的图纸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指尖的铅笔停顿在那团无意识涂黑的墨迹上,心神不宁。窗外市声遥远,却盖不住内心渐起的波澜。成功的喜悦淡去后,一种更深沉的茫然若隐若现。他索性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决定暂时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搁置。至少,眼前还有确切的工作需要完成。

他起身去找廖永兴,确认了后续几台测距仪的修复排期和材料清单,又去库房清点了库存零件,将需要补订的目录仔细列好。这些具体而微的事务像锚点,暂时将他拉回熟悉而安稳的技术世界。直到下班时分,他才带着些许疲惫回到北平路的寓所。

陈妈早已准备好了饭菜,见他回来,一边张罗着端菜,一边絮叨着街坊琐事。饭桌上,罗云净看似随意地问道:“陈妈,这两天……没什么特别的人来找我吧?”

陈妈盛汤的手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没有,少爷。街面上安静得很,就是路口总停着辆黄包车,车夫瞧着面生,老是打盹,也不见怎么拉活儿。”她脸上掠过一丝忧虑,“少爷,是不是……那事还没过去?”

罗云净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没事,陈妈,别自己吓自己。可能就是等活儿的。咱们过咱们的日子,谨慎些就好。”他接过汤碗,语气放缓,“过些日子,等项目不太忙了,我打算回海城一趟看看母亲。”

陈妈这才稍稍宽心:“那是该回去看看了,夫人肯定念着您呢。”

与此同时,沪上夜幕低垂。

肖玉卿站在办事处办公室的窗边,楼下那辆可疑的黄包车依旧还在。他嘴角牵起一丝冷峻的弧度。对方的监视如此明目张胆,既是挑衅,也是一种施压。他不能再去德诚钟表行,也不能轻易联系老张。“账簿”还要等几天才能到,他不能被动等待。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已刻入脑中的地图上——杨树浦,废弃三号码头,“夜勤”。“广利贸易公司”……“货沉水底”。

他需要一双眼睛,提前去看一看。但不能是“肖专员”的眼睛。

深夜,法租界的公寓卫生间里,灯光被调到最暗。肖玉卿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拆下肩头染了些许渗液的纱布。伤口愈合情况尚可,但剧烈活动仍会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咬紧牙关,用冷水仔细擦拭了身体,重新包扎好伤口,换上一套半旧、沾着些许油污的粗布工装——这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一直藏在箱底以备不时之需的。他将脸孔和手臂刻意弄得有些脏污,再戴上一顶破旧的鸭舌帽,压低帽檐。

镜子里的人,瞬间从一个西装革履的专员变成了一个为生活奔波、面容憔悴的底层工人。唯有那双眼睛,在帽檐的阴影下,锐利如初。

他并没有从正门离开。公寓楼后巷有一个很少人使用的货运通道。他悄无声息地避开晚归的住户,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影子,从后巷的另一头钻出,绕了很远的路,才叫住一辆夜班黄包车,报出一个离杨树浦区域还有一段距离的地址。

越靠近码头区,空气里的咸腥味和煤烟味就越发浓重。路灯昏暗,街道变得狭窄而杂乱。肖玉卿提前下了车,付了钱,然后像个真正下夜班的工人一样,缩着脖子,步履略显蹒跚地沿着昏暗的街边行走。

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根据记忆中的地图,他拐进一条堆满废弃木箱和缆绳的小路,远处黄浦江的流水声和轮船汽笛声隐约可闻。废弃的三号码头轮廓在夜色中显现,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骸骨。

他没有直接靠近,而是在远处找了一个堆叠的破旧集装箱作为掩体,屏息观察。

码头区域并非完全死寂。远处还有运作的码头传来装卸货物的声响。但这片废弃区域,只有风吹过破损棚屋发出的呜咽声和水波拍打腐朽桩基的哗哗声。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扫过每一个可疑的角落。地图上标注的仓库,就在码头深处。那里似乎没有任何灯光,也看不到任何人影活动的迹象。

“鼠有路……”他默念着。目光投向漆黑的水面。几条破旧的小舢板系在岸边,随着水波摇晃。水道……这是否是他们转移货物的途径?

就在他全神贯注观察前方时,一种职业本能带来的警觉感陡然从脊背升起!他猛地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住冰冷的集装箱壁,一动不动。

远处,两个模糊的黑影从另一个方向的货堆后转了出来!他们并没有像普通巡逻队那样列队行走,而是分散开,动作警惕,时不时停下脚步,四下张望,手里似乎还拿着短棍之类的器物。

是看守!暗哨!

肖玉卿的心跳骤然加速。果然,“猫望风”!这里的防卫远比看起来要严密。这些暗哨的存在,几乎印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耐心地等待着,计算着那两个暗哨巡逻的路线和间隔时间。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那两个黑影再次消失在货堆后方。

必须抓紧时间!他不能久留。

他利用这短暂的间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前快速移动了一段距离,找到一个更近的、能更好观察目标仓库的观察点——一个半塌的岗亭后面。

从这个角度,他能更清楚地看到那间仓库。仓库大门紧闭,上面挂着沉重的锈蚀铁锁。侧面似乎有几个窗户,但都被木板钉死了。一切都符合一个废弃仓库的特征。

但是……他的目光定格在仓库大门前的地面上。那里虽然也有灰尘,但隐约能看到一些不同于周围环境的、相对新鲜的车辙印记!而且,在仓库侧面靠近水边的地方,他看到了一个简易的、可供小型船只停靠的破损平台,旁边的系缆桩有明显摩擦的痕迹,与周围环境的陈旧破败感格格不入。

“货沉水底”?难道……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几不可闻的“吱嘎”声从仓库方向传来!

不是风声!肖玉卿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再次将身体隐藏到极致。

仓库侧面,一扇被木板巧妙掩饰的小门,竟然从里面被推开了一道缝隙!一丝微弱的光线漏出,随即熄灭。一个穿着深色水靠、身形精干的男人探出头来,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又缩了回去,小门迅速关上,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里面有人!而且行动诡秘,甚至可能具备水下作业能力!

肖玉卿不再犹豫。刚才的动静虽然微小,但可能已经惊动了暗哨。他必须立刻离开。

他沿着来时的路线,利用阴影和障碍物,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更谨慎的方式向后撤退。肩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紧张和快速移动而开始隐隐作痛,他咬牙忍住。

直到远离了那片废弃码头区,重新汇入有零星行人和灯光的街道,他才稍稍放缓脚步,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这次侦察极其冒险,但收获巨大。他几乎可以肯定,那间仓库绝非废弃,“广利贸易公司”通过“丰昌”这个白手套,正在利用这里进行不可告人的勾当。水下,或许是他们的秘密仓库,或许是运输通道。

他需要尽快将这些情况汇报。“账簿”的到来变得至关重要,他需要支援来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和取证。

他绕了更远的路才回到公寓,再次从后巷潜入。仔细处理好身上的伪装,重新包扎好伤口,换上睡衣。做完这一切,窗外天色已蒙蒙发亮。

他毫无睡意,坐在沙发上,就着台灯微弱的光,在一张纸片上用密码写下了简短的报告,重点记录了仓库位置、暗哨、可疑人员活动及水路疑点。这份报告,必须在“账簿”抵达后第一时间交给他。

而在金陵,晨光再次洒满窗台时,罗云净收到了廖永兴送来的一份内部技术通讯稿,上面刊登了本次测距仪修复项目的简要报道,他的名字赫然在列。廖工拍着他的肩膀,笑声爽朗:“看!云净,你的名字这就见报了!好好干,前途无量!”

罗云净看着那份油印的纸张,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这份认可实实在在,是他渴望的。然而,当他目光再次扫过桌上那些涂黑的字迹时,那份光亮似乎又黯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