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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光隙狩暗踪(1 / 2)

肖玉卿将地图和钥匙靠近台灯灯罩,看着那行字迹在高温下缓缓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既然“丰昌贸易行”的是饵,那真正在背后执行操作的就是另一家公司或者洋行。

德诚钟表行那里,或许有他需要的消息。

他迅速拿出工具在脸上修饰了一番,贴上胡茬,换了一身衣服,前往九江路。他极其谨慎地绕了几个圈子,反复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朝着德诚钟表行的方向走去。

晨光熹微中,德诚钟表行的招牌已经亮起,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各式钟表,一个老师傅正坐在柜台后,就着放大镜仔细校对着什么,一切看起来平静而寻常。

肖玉卿没有立刻进去。

他在马路对面的一个早点摊子坐下,要了一副大饼油条,慢慢地吃着,目光扫描着钟表行及其周围的每一个细节:周边的店铺、可能的监视点、撤退路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风险。

最终,他站起身,付了钱,整理了一下衣领,像一个需要修理怀表的普通顾客那样,穿过马路,推开了德诚钟表行的玻璃门。

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柜台后的老师傅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着他,脸上是职业性的温和笑容:“先生,修表还是买表?”

肖玉卿的目光快速扫过店内环境,同时将那把贴着“34”的黄铜钥匙轻轻放在柜台上,声音平稳:

“老板,我来取我预定好的‘怀表’,姓肖。”

德诚钟表行的玻璃门在肖玉卿身后轻轻合上,将街市的喧嚣隔绝在外。店内弥漫着机油、金属和灰尘混合的宁静气息。

柜台后的老师傅放下放大镜,目光扫过柜台上的黄铜钥匙,又缓缓抬起,落在肖玉卿脸上。那眼神并非普通商人的殷勤,而是一种沉淀了岁月与风雨的审慎。

他没有去拿钥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肖先生订的怀表还在后面校准,请随我来。”

老师傅掀开柜台隔板,引着肖玉卿走向后间。穿过堆满钟表零件和工具的工作台,是一间狭小的储藏室。老师傅挪开一个旧木柜,后面竟露出一扇低矮的铁门。他用另一把钥匙打开它,门后是通向昏暗阁楼的楼梯。

“上去后,左手边第三个木箱,标签是‘34’。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老师傅的声音压得很低,“看完记牢,原样放回。你只有十分钟。”

肖玉卿心中一凛,这比他预想的联络点等级更高、更隐蔽。他重重点头,侧身钻入门内,铁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

阁楼低矮,布满蛛网,只有一扇气窗透入微弱的光线。他迅速找到那个编号“34”的木箱,用钥匙打开。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张手绘的、极其简略的杨树浦某区域地图。

地图上,一个临近废弃三号码头的仓库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着两个字:“夜勤”。地图边缘还有一行小字:“鼠有路,猫有眼,广利隐真身,货沉水底待风起。”

肖玉卿的瞳孔骤然收缩。

“鼠有路”——“丰昌”利用废弃码头的复杂水道进行隐秘运输?

“猫望风”——有暗哨监视?或是提醒他有内应?

“货沉水底”——设备被藏匿甚至临时沉入水下?

“待风起”——等待交易或运输时机?

“广利?”——广利贸易公司!

这家公司名头响亮,背景复杂,绝非“丰昌”这种皮包商行可比。“丰昌”这个线头,果然连接上了更大的目标!

信息零碎却至关重要。他迅速将地图细节和暗语刻入脑海,然后将地图凑近气窗,借着一缕微弱的阳光,看清后默默记诵,随即用火柴将其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又将一切恢复原状。

几分钟后,他回到钟表店前台,手中多了一个用纸包好的、修好了的旧怀表。他付了钱,向老师傅微微颔首,推门走入已然喧嚣的街市。

回到办事处,他立刻投入到“肖专员”的角色中。他召集手下,以处长批准的“核查方案”为依据,分派任务:一组人继续整理公开档案,维持明面上的调查姿态;另一组人开始联系锡山、姑苏一带的接收工厂,预约“例行巡查”,为后续可能的行动铺垫。

金陵这边,七〇四兵工厂的调试车间里,气氛热烈。首批三台经过彻底修复和校准的测距仪整齐排列,即将交付前线部队。兵工厂的刘股长握着廖永兴和罗云净的手,连连道谢:“廖工,罗工,太感谢了!这批器材可是前线侦察兵的‘眼睛’!你们这是雪中送炭!”

廖永兴满脸红光,用力拍着罗云净的肩膀:“都是云净的功劳!年轻人,脑子活,技术硬,关键是肯吃苦!诶,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环顾了一下四周,“你从技校挑来的那个临时助手呢?怎么没见着?这次成功也有他一份辛苦嘛,正好让研究室给点补助。”

罗云净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瞬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无奈和一丝歉意,他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词:“廖工,快别提了。那孩子年纪轻,没出过远门,一路上晕车得厉害,脸色煞白。刚到厂外还没进门,就实在撑不住吐了,看样子是没法干活了。我看他难受得紧,怕他硬撑着反而出事,就自作主张,先预支了他一点辛苦钱,让他赶紧搭车回城里休息去了。这边任务紧急,我想着一个人也能盯下来,就没再惊动您和厂里另找人手。这事怪我,处理得仓促了。”

廖永兴一听,注意力立刻被“任务紧急”和“一个人盯下来”所吸引,再加上罗云净成功解决了问题,这点小插曲在他看来无伤大雅,反而显得罗云净敢于担当。他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哎,我当什么事呢!一个临时学徒工,身子骨弱禁不起颠簸也正常,你处理得对,难不成还让人带病干活?没事没事,人没事就行!活儿干成了比什么都强!回头我跟行政科说一声,把这事记一笔就完了。”

这个小疑问被罗云净自然流畅地化解,廖永兴的思绪很快又回到了成功的喜悦上:“老刘,以后你们厂再有啃不下的硬骨头,直接找云净!”

罗云净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谦逊地笑着:“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没有廖工您的信任和厂里老师傅们的手艺,我再多的想法也落不了地。”成功的喜悦冲刷着连日来的压力和疲惫。这种依靠技术和努力获得的认可,干净、踏实,让他心生暖意。

回到技术研究室,廖永兴兴冲冲地拿着一份文件来找他:“云净!好消息!兵工署和参谋本部都对这次项目非常满意!还有,国防设计委员会筹备处来函,点名要借调有经验的工程技术人才参与初期规划!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罗云净心中猛地一动。国防设计委员会,这个名字他听舅舅提起过,是参谋本部旨在统筹国家重工业和国防建设即将成立的要害部门。能进入其中参与顶层设计,无疑是极大的机遇和肯定。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脱口答应时,记忆深处的一些画面倏地闪过:申城信托仓库角落里那些被帆布覆盖的冰冷轮廓;舅舅沈国钧那句沉缓的警告“……背后的手太长……”;甚至那个深夜,青年肩头洇出的血色和坚定眼神背后所对抗的无形巨网……

如果连央行信托仓库那样严密的地方都存在如此黑幕,那个即将成立的、权力更大的委员会,难道就是一片净土吗?自己一个毫无背景、只懂技术的工程师,贸然卷入高层博弈,是福是祸?他的一腔热血和所学,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真正用于建设,而非沦为某些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他罕见地犹豫了,脸上的喜色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沉静取代。

廖永兴看出他的迟疑,颇为意外:“怎么?云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进了那里,你的才华才能真正施展,不比在我们这个小研究室强百倍?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

罗云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而踏实:“廖工,万分感谢您的栽培和推荐。只是……这次项目让我深感自己在实践经验和解决具体问题方面还有很多不足。委员会规划的是宏图伟业,更需要扎实的根基。能否让我在研究室再多待一段时间,把手头几个跟进的项目做完,积累更多一线经验?而且……我刚回国不久,家母多次电话催促,也想先回海城一趟探望母亲,免得她挂心。”

廖永兴虽然觉得可惜,但罗云净的“踏实”、“孝心”和“严谨”反而更让他欣赏,这正是一个优秀工程师该有的品质。他点点头,语气缓和下来:“也好,年轻人不浮躁,沉下心来夯实基础,难得。那你先把手头的项目收尾,委员会那边我先帮你回话,就说你暂时脱不开身,但一定把你列为首批推荐人选。”

“谢谢廖工理解!”罗云净真诚地道谢,心中却松了口气,也有一丝莫名的怅然。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拖延的合理借口,却也清楚,有些问题,并非逃避所能解决。

送走廖永兴,罗云净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技术的世界纯粹而令人安心,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只沉浸在这个世界里了。那个深夜闯进他车里的青年,那个肩头染血却目光坚定的身影,舅舅那句“背后的手太长”,像一根根细刺,扎在他的心里,让他无法再对窗外的世界完全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