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宫,客房。
夜色已深,上官浅褪去外衫,卸下最后一层簪钗,刚触到床榻的锦缎。
突然一股灼热感如岩浆般从脏腑深处翻涌而上,沿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的指尖骤然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没让喉间的痛呼溢出。
上官浅太清楚这感觉,半月之蝇的毒性,又到了发作的时候。
额角的冷汗瞬间浸湿了鬓发,顺着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颊滑落,在下巴尖凝成水珠,砸在青灰色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她扶着墙,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每走一步,骨头缝里都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只能跌跌撞撞地朝着桌案的方向挪去,那里放着一壶凉茶,或许能稍稍压下这焚心的痛。
指尖堪堪要碰到茶杯的边缘,腹腔里的灼痛突然加剧,像有团火猛地炸开。
上官浅浑身一颤,重心瞬间失衡,膝盖重重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咚” 的一声闷响,隔着薄薄的裙摆,那块皮肉立刻泛起滚烫的疼,与体内的灼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意识烧得模糊。
“哗啦 ——”
茶杯从桌沿滑落,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上官浅伏在地上,后背剧烈起伏,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视线已经开始发花,只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上官浅。”宫远徵喊了两声,没听到回答,便一脚踹开了房门。
宫远徵踹门而入,靴底碾过地上散落的瓷片,碎裂声在死寂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倾倒的妆奁散出满地支离的珠钗,铜镜滚落在墙角映出歪斜的光影,本该端坐在榻上的上官浅,此刻正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 宫远徵的声音猛地顿住,烛火的光落在上官浅半敞的中衣上,露出的肩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襟,在肌肤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上官浅垂着头,乌黑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双手死死攥着桌腿,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木头里,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颤抖。
寒风裹着夜露灌进屋子,上官浅像是被刺痛般瑟缩了一下,膝盖处隔着单薄的衣料,已经蹭出了一片红肿。上官浅勉强抬起眼,睫毛上的汗珠应声滚落,视线模糊中只看到宫远徵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
“徵公子?” 上官浅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扯动灼烧的喉咙。她想撑着地面站起来,可身体里翻涌的剧痛瞬间将她拽回原地,手肘重重磕在桌角,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宫远徵快步上前,蹲下身,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上官浅泛着冷汗的脸上:“半月之蝇?”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指尖下意识地靠近上官浅的手腕,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停住。
上官浅身体因为疼痛而剧烈颤抖:“嗯。”
她的声音里带着强撑的倔强,可滑落的汗珠、泛白的唇色,还有那几乎要抑制不住的闷哼,都暴露了她此刻的脆弱。
寒风再次吹过,上官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裸露的肩头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可体内的灼烧感却丝毫未减,两种极端的感受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宫远徵看着上官浅这副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桌上的茶壶,光靠这茶水,显然不是能缓解剧痛的东西。“你以为硬撑有用吗?”
宫远徵边说边给上官浅塞了一颗药丸在嘴里。
药丸入口的瞬间,带着一丝清苦的凉意顺着舌尖滑入喉咙,与体内肆虐的灼热感形成尖锐的对冲。
宫远徵的手指轻轻扣住了上官浅的下颌,指腹带着微凉的温度,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咽下去。”
他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却又没忽略上官浅因疼痛绷紧的下颌线,指尖不自觉地松了松。
上官浅将药丸咽下,喉结滚动时牵扯着喉咙的灼痛,她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前的汗珠又滚落几颗,砸在宫远徵覆在她下颌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药丸在腹中慢慢化开,一股淡淡的薄荷似的凉意顺着经脉蔓延开来,虽然没能立刻压下那钻心的剧痛,却像是在熊熊烈火中浇了一捧清泉,让濒临崩溃的意识稍稍回笼。
“这是……” 上官浅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力气。
视线渐渐清晰,上官浅能看到宫远徵蹲在她面前,眉头依旧皱着,眼底的焦躁没散,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宫远徵的另一只手还垂在身侧,拳头紧握,像是在紧张药丸的效果。
“压毒的。” 宫远徵收回手,指尖残留着上官浅汗湿的温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发间的冷香,让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宫远徵站起身,目光落在上官浅膝盖处的红肿,又扫过满地的瓷片,语气依旧算不上温和,“下次半月之蝇发作,别硬撑着折腾这些没用的,喊我一声很难?”
上官浅靠在铺着软垫的椅背上,方才服下的药丸见效极快,体内那阵翻江倒海的绞痛已渐渐平息,只是脸色还透着几分未褪的苍白。
丫鬟们轻手轻脚收拾着,不多时便将方才因她突发不适而乱了的房间整理妥当。
“你上次发作,很平稳就过去了。” 宫远徵带着几分探究,“这次不仅时间提前,反应还这么严重。”
上官浅当然不会告诉宫远徵,徵宫送来的解药,自己一颗都没吃,全被藏在了梳妆盒最底层的暗格里。
那些解药是宫远徵费心炼制的,药效比寻常压毒丸强上数倍,若是按时服用,半月之蝇的痛苦几乎能忽略不计,发作时顶多只是些微的乏力。
可上官浅不能吃—— 她总不能一辈子困在宫门。
她要查清孤山派灭门的真相,还要手刃点竹,她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到那时,她在宫外孤立无援,若半月之蝇突然发作,手边却没有解药,才是真正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