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着,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与平日里那个冷硬的角公子判若两人。
宫远徵撇了撇嘴,嘴里嘟囔着:“以前我受伤的时候,你也没这么细心过…… ”
话虽这么说,宫远徵却没真的生气,只是看着宫尚角眼底的红血丝,心里也跟着揪了一下,他哥这两天,确实快把自己熬成铁人了。
“你以前受伤的时候,我也是亲手喂你喝药的。” 宫尚角喂完一勺药,头也没回地接了话,语气平淡却带着清晰的回忆,“你十三岁那年,为了试新制的毒粉,不慎被毒草划伤手,高烧不退,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那碗解毒汤,不是我一勺一勺喂你的?”
一碗药喂完,宫尚角又轻轻将上官浅放平,为她掖好被角,指尖拂过她依旧苍白的脸颊,声音低沉却带着安心:“很快就能醒了。” 直起身时,宫尚角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眼底的疲惫再也藏不住。
“行了哥,你先歇会儿吧。” 宫远徵走上前,把一杯温茶递到宫尚角手里,语气比刚才软了些,“上官浅这我已经安排了两个靠谱的侍女看着,一有动静就会来报,出不了事。”
宫尚角接过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才觉得紧绷了两天的神经稍稍放松。他转头看向守在殿外的侍卫,语气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好好照看着上官姑娘,若是她醒了,立刻禀报。另外,把事情通知给三位长老。”
“是!” 侍卫躬身应下,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宫远徵靠在回廊的柱子上,把玩着腰间的药囊,囊里的毒草与药材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看着宫尚角重新冷硬下来的侧脸,宫远徵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眼底却满是残忍的笑意,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狠戾:“哥,我的毒药都准备好了,每种都试过,保证让那宋四小姐尝遍滋味。地牢里的刑具也擦干净了,好久没用过,正好拿宋妍试试,看看是她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毒药厉害。”
宫尚角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像淬了冰的刀,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去抓人吧。”
“放心吧哥!” 宫远徵拍了拍腰间的药囊,转身就往外走,身影在暖炉光下显得格外桀骜。
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宫尚角又转头看向还在昏迷中的上官浅。
暖炉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却掩不住那份苍白。心底翻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悔意 。
宫尚角心里早就知道,上官浅回宫门,绝不仅仅是为了躲避无锋那么简单。
上官浅眼底藏着的,是孤山派灭门的旧恨,是对无锋的复杂纠葛,或许还有更多他未曾探明的目的。
可他没有问,她也没有说。
他们两个都是执棋者,太懂得 “心照不宣” 这四个字的重量 —— 有些细节透露太多,暴露的风险就越大,保持着这份默契,对彼此都好。
所以前几日,当侍卫来给宫尚角汇报,说宋妍偷偷离开女客别院,往羽宫方向去的时候,他没有立刻派人去阻止,反而让侍卫找几个嘴碎的丫鬟,把宋妍去羽宫的消息,悄悄透露给上官浅。
他心里清楚,以上官浅的本事,就算对上宋妍,也绝对吃不了亏,更碰不到任何危险。他这么做,不过是想确认上官浅的态度。他总想着,以上官浅的聪慧,定能看穿这层浅淡的试探,甚至能顺着他的暗示,不动声色地摸清宋妍的底细。
宋妍初入宫门,根基未稳,背后的势力也未完全显露,绝对不会,也不敢这么快就向上官浅出手。宋妍若想在宫门立足,理应先稳住阵脚,而非贸然树敌。
宫尚角此刻不知道的是,他对宋妍的预判分毫不差,宋妍性子软,既没胆量破局,更无魄力豁出去;可上官浅不一样,她藏在温婉下的是孤注一掷的狠劲,哪怕刀刃对着自己,只要有必要,她也敢毫不犹豫地划下去。
如今看着床榻上毫无生气的上官浅,宫尚角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越收越紧,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重的痛感,像是有块烧红的铁,死死压在肺腑之间。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执棋人,能在谋略的棋盘与心底的情感间找到精准的平衡,能将所有风险都掌控在掌心,可到头来,却因自己那点可笑的自负与猜忌,亲手将最在意的人推向了险境。
他下意识地想上前,帮上官浅理一理鬓边垂落的碎发。
那发丝沾着点微凉的汗,贴在上官浅苍白的颊边,看着格外刺目。
可抬手时,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连靠近都变得艰难。一滴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带着体温的热度,却让他浑身泛起寒意。
心口的钝痛骤然变得尖锐,像是有把磨得极细的刀,正顺着他的血脉,一点点剜着心口的肉。
宫尚角想起自己喂药时,她无意识皱起的眉;想起她唇角溢出药汁时,那抹脆弱的模样;更想起侍卫汇报 “上官姑娘昏迷在地” 时,他奔来时脚下踉跄的慌乱。
原来从始至终,他所谓的 “掌控全局”,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用谋略丈量着人心,却忘了人心最经不起试探,更忘了自己早已将她放在心尖。
那点试探的念头,本质上不过是自负包裹下的怯懦 —— 他怕她对宫门毫无留恋,怕她终有一天会再次离开,所以才想用这种方式,逼出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可现在,答案没等到,却让她躺在了这里。
那滴眼泪砸落的地方,手背上的皮肤像是被烫得发疼,连同着心口的痛一起,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
宫尚角僵在原地,看着上官浅安静的睡颜,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谋略,竟如此可笑又残忍。
他算计了所有,却偏偏算漏了自己对她的在意,算漏了这份在意,早已重到容不下半分风险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