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温煮的老卤如一缕游丝,绕着断壁残垣飘了起来。
树下抱孩子的妇人垂下眼睫颤了颤。
怀里的孩子早没了温度,她的手指还在无意识摩挲孩子衣角,可那股混着八角、桂皮的香气,却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下她麻木的神经。
她想起前几年冬天,孩子爹从外地回来,裹着一身寒气,手里却攥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买的卤牛肉,说要给她和孩子炖萝卜。
程然正在吭吃瘪肚的揉面做馍洗面筋,一张柔和的脸上,有些平静而认真。
柴火在灶下“噼啪”跳,火光映在他脸上,橙黄的,带着驱散寒气的暖意。
火光也映照在了旁边垒木板的捕快身上,王哥搬木板的动作顿了顿,右手的青筋还绷着,鼻子却不自觉往小吃车方向凑了凑。
“王哥……”旁边的捕快声音发哑,话没说完就哽咽了。
昨天他还在自家门槛下,捡着女儿扎头发的红头绳,那丫头前天还说,要吃他亲手做的炒鸡蛋。
家里谁做的她都不喜欢,就爱吃他炒的。
他尝过,很一般,没有他媳妇和娘做的好,但小丫头对他有种盲目的偏爱。
她说,爹爹是专抓坏人的英雄,爹爹最厉害,爹爹做的炒鸡蛋也最好吃……
小丫头还说……
呜呜……
卤汁渐渐浓了,肉香也沉了下来,不再是游丝,而是裹着热气,往每个人鼻子里钻。
妇人怀里的孩子,约莫五岁的小姑娘,此刻她的小胳膊还搭在妇人臂弯里,已经不动了。
可妇人磁石般的视线忽然一动,慢慢从孩子脸上挪开,往小吃车的方向瞟了一眼。
那一眼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带着点不自知的渴望。
馍的面团要揉到起筋,程然的手掌按下去,再翻上来,面团在案台上发出“砰砰”的响。
这声音不重,却比清理碎石的哗啦声更让人侧目。
那,像是从前巷口馒头铺的动静,是活着的、踏实的动静。
“奶……”
远处破庙门口,一个浑身带血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拉了拉身边老妇的衣角。
老妇的儿子昨天护着她,被厉鬼的爪子划开了喉咙,她本该跟着去的……可孙子和儿媳妇都在,她硬是咬牙到现在。
“饿……”小男孩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像颗石子,投进了死寂的湖面。
有个浑身脏污的华服少年,原本靠在断墙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听到饿字,肚子发出让人难受的鸣叫。
他的爹娘、爷奶、听雨翠竹……都没了,昨天一天没吃东西,也没觉得饿,可现在闻着肉香,胃里却突然空得发疼,疼得他眼眶发热。
曾经因为他挑食的毛病,一大家子愁坏了,每天都是变着法子哄他吃饭,但他每次不是故意作怪,就是瞎胡闹,总是不好好吃饭……
但现在,没人再哄着他吃饭了……
程然把炖软烂的肉捞出来,放在案板上。
菜刀落下,咚咚的剁肉声很脆,肉末混着卤汁,散发出更浓的香气。
他又把揉好的面团揪成剂子,擀成饼,放进炉中烘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