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听着那持续不断的、有力的啼哭声。
产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一名戴着口罩的护士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却欣慰的笑容,目光扫过门外焦急等待的家属,朗声道:
“恭喜!产妇温念念,于上午9点17分,顺产一名健康男婴!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这四个字,如同最有效的镇静剂,又如同最炽烈的火焰,瞬间抚平了所有焦灼,也点燃了巨大的狂喜!
“太好了!!”温谨言第一个跳了起来,用力挥了一下拳头。
温怀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眼角甚至有些湿润。
而封碣,依旧僵立在原地。
他仿佛没有听到后面的恭喜,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句“母子平安”和门内持续传来的、洪亮的婴儿啼哭上。
平安……她平安……孩子也……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庆幸、汹涌爱意、沉重责任以及某种陌生而炽热情感的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将他彻底淹没。
护士看着这位似乎“吓傻了”的爸爸,善意地笑了笑,补充道:“宝宝很健康,体重3.5公斤,身长50公分,哭声可响亮了!稍后清洗包裹好,会和妈妈一起出来。”
直到这时,封碣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他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抹去那并不存在的汗水和眼中难以控制的湿热。
他转过头,看向岳父和温谨言,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但那双总是冰封般的深邃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劫后余生的光芒,以及一种初为人父的、笨拙而巨大的喜悦。
过了仿佛又一个世纪那么久,产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温念念躺在移动病床上,被护士推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和脸颊,整个人透着极度的疲惫,但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完成巨大使命后的满足、虚弱以及无尽的温柔。
而她的身边,一个小小的、被柔软襁褓紧紧包裹着的婴儿,正安静地躺在她臂弯旁。他不再哭闹,似乎耗尽了力气,闭着眼睛,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还带着刚降临人世的不满,但那有力的生命气息,却不容忽视。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被那个小小的襁褓吸引。
林静跟在后面,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她看向封碣,轻声示意:“去吧,看看孩子。”
封碣的脚步有些僵硬,他一步一步,如同走在云端,又如同迈向最重要的战场,缓缓走到病床前。他的目光先是牢牢锁在温念念脸上,确认她虽然疲惫却安然无恙,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下来一丝。
然后,他的目光,才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震撼,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到了那个小小的襁褓上。
那就是……他的孩子。
他和念念的……封屿。
护士善解人意地将那个小小的、柔软的包裹,轻轻递到了封碣的面前。
封碣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婴儿,看着那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的、红润却布满褶皱的小脸,看着那偶尔咂摸一下的小嘴,看着那纤细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手指……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敬畏、惶恐、巨大喜悦和沉甸甸责任的陌生情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伸出了那双惯常握刀执剑、沾染过无数鲜血与尘埃的大手。
他的动作笨拙得近乎滑稽,手臂僵硬,手指微微颤抖,仿佛面前不是一个小小的婴儿,而是一件汇聚了全世界最精密、最脆弱的珍宝。他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力度,终于,将那小小的、温热的、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襁褓,接入了自己坚实却此刻显得如此无措的臂弯中。
重量很轻,却又重逾千斤。
那是生命的重量,是未来的重量,是他与念念血脉相连的、不可分割的重量。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张陌生又熟悉的小脸,看着那酷似自己的眉眼轮廓在初生儿的脸上隐约显现。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父亲那过于“炽热”的注视,不太舒服地动了动,然后,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黑曜石般纯粹、清澈、不染丝毫尘埃的眼眸。此刻,这双初看世界的眼睛,带着一丝茫然和好奇,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抱着他的、气息冷硬却又无比小心翼翼的……陌生人。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里,完成了跨越生死的、第一次无声的对视。
封碣整个人如同被冻结,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停滞。他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双纯净的眼眸,感受着怀中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律动。
良久,良久。
他才仿佛用尽了灵魂深处所有的力气,极其艰难地、用一种沙哑到几乎破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郑重与颤抖的声音,低低地、一字一顿地,唤出了那个早已刻入骨髓的名字:
“封……屿……”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易碎的梦境。
然而,就是这一声呼唤,如同最庄严的加冕,正式宣告了一个新生命的降临,也宣告了一个男人,从此踏上了名为“父亲”的、全新的征途。
降生之日,亦是新生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