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的喧嚣,终将散去。
宾客们带着满身的酒气和复杂的心思,三三两两地离去。
李斯丞相走在最后。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门上贴着大大的“囍”字,在灯笼的映照下,红得刺眼。
他对着大门的方向,深深地,再次鞠了一躬,腰弯得比在麒麟殿面对陛下时还要低。
挺直腰杆时,老丞相的脸上,已经只剩下恭顺。
扶苏的离去,则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虽激起满场哗然,但涟漪很快便被后面更热烈的祝酒声所淹没。
他走得决绝,背影笔直,像一柄终于找到了剑鞘的剑。
夜深了。
武成侯府,新房之内。
龙凤红烛静静燃烧,烛泪一滴滴滑落,堆积在烛台之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酒香与脂粉的甜腻气息。
阴嫚公主端坐在婚床边。
她头戴着沉重的凤冠,身上穿着繁复的嫁衣,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一动不动,像一尊精美绝伦的瓷娃娃。
白怀月推门而入,反手将门合上。
“吱呀”一声轻响,隔绝了门外的一切。
他没有急着走向床边。
他走到桌旁,自顾自地倒了两杯合卺酒。
“都结束了。”他端起酒杯,递了一杯过去。
凤冠的珠帘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颤音的回答。
“结束了?”
“还是,刚刚开始?”
白怀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放下酒杯,走到阴嫚面前,伸手,小心地帮她摘下那顶沉重无比的凤冠。
当珠帘被掀开,凤冠被取下的那一刻,阴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一张毫无瑕疵,却也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烛光之下。
她很美。
但那份美丽中,带着一种久居深宫的警惕与疏离。
“赵高死了。”
阴嫚终于抬起头,正视着这个名义上已经是她丈夫的男人。
“死得很惨。”
“是你做的。”
这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白怀月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轻轻为她梳理着被凤冠压得有些凌乱的长发。
“他想杀你。”
他的动作很轻柔,语气却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阴嫚的身体僵住了。
她预想过无数种答案,或是否认,或是辩解,或是用大道理搪塞。
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直接到让她无法反应的回答。
“他想在大婚之前,制造一场你‘失足落水’的意外。”
白怀月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他觉得,你死了,父皇就会迁怒于我,他就能借刀杀人。”
“所以,我只是把他的那把刀,调转了一个方向而已。”
阴嫚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这场政治旋风中心的一件祭品,一个符号。
她从不知道,自己也曾是别人刀锋所指的目标。
“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白怀月放下木梳。
“谁想动我的人,我就要他的命,就这么简单。”
“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人。”
这句话,霸道,蛮横,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