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
孙芯蕊交到了一个朋友。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她会叫他“小猪猪”。
小猪猪是个很瘦弱的男孩,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眼神飘忽不定。
他有“好几个”自己。
有时候他是“勇敢的小猪”,会挥舞着想象中的宝剑,说要打败可恶的大魔头保护孙芯蕊。
有时候他是“悲伤的小猪”,会蹲在角落默默流泪,说所有人都讨厌他。
有时候他是“聪明的小猪”,会跟孙芯蕊讲很多她听不懂的故事,关于星星和宇宙的故事。
孙芯蕊很喜欢和小猪猪玩。
因为只有小猪猪不会觉得她奇怪,反而会认真地跟她讨论“墙今天喘气累不累”或者“哪朵云看起来比较好吃”这种问题。
医院后面有棵老槐树。
有时候,王护工或者其他护工嫌他们吵闹,或者因为他们“不听话”。
就会把他们用束缚带绑起来,暂时挂在老槐树低矮粗壮的枝杈上。
美其名曰“冷静一下”。
挂在树上的时候很难受,手脚都不能动。
但孙芯蕊和小猪猪并不特别害怕。
小猪猪会说:
“看,我们在树上睡觉呢!小鸟就是这样睡的。”
孙芯蕊觉得有道理,她努力仰起头,看着树叶缝隙里破碎的天空,想象自己是一只正在孵蛋的鸟。
这种“树上睡觉”的经历,在她混乱的记忆里,是一种有点特别的游戏。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一潭死水。
孙芯蕊的病情时好时坏,药吃了很多,但那些别人看不见听不到的东西,依然固执地存在于她的世界里。
直到有一天。
王护工和另外几个面生的男人来到病房。
那些人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兴奋的笑容。
王护工对孙芯蕊和小猪猪,还有另外几个病人说:
“带你们去个更好的地方,那里不用吃药,不用打针,还有很多好玩的。”
孙芯蕊有点懵懂。
但听说不用吃药,她有点心动。
小猪猪(那天他是“警惕的小猪”)缩了缩身子,小声对孙芯蕊说:
“我不喜欢他们,他们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但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们被带上一辆窗户被封得严严实实的面包车。
车子在路上颠簸了很久,左拐右拐,孙芯蕊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她只记得车厢里很闷,有一股汽油味,还有旁边一个老奶奶一直在小声啜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停了。
他们被赶下车,带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那是一个地窖。
阴冷、潮湿。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霉菌的味道。
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泡挂在头顶,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
地上铺着些干草,角落里放着几个便桶,散发着骚臭。
墙壁摸上去又湿又滑。
这里一点都不好。
送来的饭是冷的。
只有馒头和咸菜,连医院里的糊糊都不如。
水也是浑浊的。
小猪猪和他的“几个自己”都被关在这里。
他们变得很不开心。
“勇敢的小猪”不再挥舞宝剑,“聪明的小猪”也不再讲故事。
大部分时候,他们都蜷缩在一个身体里,眼神恐惧。
有一天。
“悲伤的小猪”占主导的时候,他拉着孙芯蕊,指着地窖里其他几个病人,小声说:
“芯蕊,不好了……我们变成小花小草了。”
孙芯蕊不明白:
“小花小草不好吗?它们很漂亮啊。”
“不是那种小花小草!”
小猪猪急得哭了出来。
“是……是药材!被人用来煮水喝的用来炼丹的药材!我们被扔在这里,就是等着被拿去用的!”
孙芯蕊还是不太懂“炼丹”是什么意思。
但她听懂了“被拿去用”。
她想起王护工给她打针时粗鲁的样子,想起那些难吃的药片。
她不喜欢“被拿去用”。
她开始觉得。
这个地方比医院还要糟糕一百倍,一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