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
这两个字,如同梦呓,从郑修的口中飘出,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像两座大山,轰然压垮了在场所有并州士绅的脊梁。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那震天的锣鼓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那一张张谄媚堆笑的脸,此刻全都僵硬得如同戴上了一副副白色面具。
魏延没有理会瘫倒在地的郑修,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这些所谓的“乡绅”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从地狱深处走出的雕像,等待着命令的执行。
一名巡查卫,得到命令,身形一晃,便从队列中消失。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没有引起一丝风声,仿佛只是原地蒸发了。
这诡异的一幕,让那些乡绅们的心,又往下沉了三分。
没有人敢动,没有人敢说话。
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擂鼓声。
陈柯,这位新上任的布政司参议,看着眼前这荒诞而恐怖的一幕,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遍又一遍地颠覆和重塑。
他原本以为,自己面对的,将是一场唇枪舌剑的交锋,一场民心与官威的博弈。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这根本不是博弈。
这是审判。
一场由那位远在京城的女帝,亲自发起的,跨越千里的,最终审判。
而他,只是一个见证者,一个负责宣读判决结果的,司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对于跪在地上的郑修等人来说,每一秒,都像是被放在烙铁上炙烤一般,漫长而煎熬。
终于。
那个消失的巡查卫,再次出现了。
他依然是悄无声息,仿佛从地底冒出来一般,手中,多了三本用黑漆封皮的厚重册子。
他走到陈柯面前,将册子高高举过头顶。
陈柯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入手处,是一片冰凉。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翻开了最上面的一本。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上面,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繁琐的记录。
只有一行行,一列列,触目惊心的名字,和数字。
“金源县,李家村,佃户张三,一家五口,去年纳粮三石,实收一石,入郑氏私仓两石。”
“铁山镇,王家庄,隐户刘二,一家七口,名义上为自耕农,实为郑氏家奴,所产皆归郑氏,全家每年只得活命之粮。”
“……”
一笔笔,一件件,密密麻麻,罄竹难书!
这三本册子,才是并州真正的天!
它记录了郑家,以及在场所有士绅,百年来,如何像水蛭一样,附着在并州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疯狂吸食着数百万百姓血汗的,铁证!
“啪!”
陈柯猛地合上册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他的心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陛下要用如此酷烈的手段。
因为对付这些早已没了人性的畜生,任何的仁慈,都是对百姓的残忍!
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带上了和巡查卫如出一辙的,冰冷杀意。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那些面如死灰的乡绅,最后,落在了瘫软如泥的郑修身上。
“郑修。”
陈柯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你可知罪?”
郑修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儒雅的脸,此刻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看着陈柯手中的黑色册子,眼中充满了血丝,口中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我不服!我不服!”
“我郑家,为东陵国镇守并州百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凭什么你要如此对我!”
“没错!我们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