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颁布的这一天,京城的天空,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寻常百姓家,洋溢着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喜悦。清丈田亩,与庶民同例,这道前所未有的圣旨,像一道穿透了百年阴霾的阳光,让所有在底层挣扎的人,都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人们奔走相告,脸上挂着激动的笑容,仿佛盛大的节日已经来临。
然而,这份喜悦,在午后时分,被一股悄然而至的寒流,瞬间冻结。
东市,最大的粮米铺“刘氏米行”门口。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揣着怀里好不容易凑齐的几枚铜板,满怀希望地走了进去,却被掌柜告知,昨日还卖五文钱一斤的糙米,今天,卖五十文。
“什么?五十文?掌柜的,你是不是疯了!”妇人尖叫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肥头大耳的掌柜,慢悠悠地用算盘拨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疯了?没疯。今儿就是这个价,爱买不买。不买,就赶紧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妇人抱着孩子,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五十文,这是要逼死他们啊!
同样的一幕,在京城各大米铺,同时上演。
那些背后有着世家影子的粮行,像是约好了一般,要么将米价抬高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要么干脆关门歇业,挂上了“无米可售”的牌子。
恐慌,像瘟疫一样,迅速在京城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没米了?”
“听说是陛下要清丈田亩,得罪了那些大老爷,他们要断我们的活路啊!”
“天杀的!这些大老爷,自己吃得脑满肠肥,就不让我们活了吗!”
喜悦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是绝望,是面对饥饿的原始恐惧。
百姓们聚集在紧闭的米行门口,从最开始的议论,慢慢变成了咒骂和推搡。
一场由饥饿引发的巨大风暴,正在京城上空疯狂汇集。
丞相府内,刘承和赵匡听着下人从各处传回来的消息,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笑容。
“看到了吗,镇国公。”刘承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就是人心。什么陛下圣明,什么皇恩浩荡,在饿肚子面前,都不值一提。”
“等他们饿上个一两天,不用我们煽动,他们自己就会去砸了皇宫的大门!”赵匡兴奋地一拍桌子。
刘承冷笑着点头,他仿佛已经看到,凤千羽跪在他们面前,被迫收回成命的狼狈模样。
然而,就在他们幻想着胜利果实时。
“轰隆隆——”
一阵沉重的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从长街的尽头传来。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队长长的车队,在禁军的护卫下,正朝着东市的方向,缓缓驶来。
每一辆大车上,都堆满了小山一样高的米袋。
车队的最前方,户部尚书张辰,身穿崭新的官服,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神情肃穆。
“那是什么?”
“是……是官府的粮车!”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不确定的惊呼。
车队在东市最空旷的广场上停下,士兵们迅速清空场地,将一袋袋粮食卸下,堆积成山。
几名小吏飞快地架起案台,铺开纸笔。
一张巨大的明黄色告示,被高高挂起。
张辰翻身下马,走到台前,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底下成千上万双眼睛,朗声宣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陛下仁德,体恤万民!恐有奸商囤积居奇,祸乱京城!特开常平仓,平价售粮!”
“自今日起,凡京中百姓,皆可在此购买平价米!上等精米,每斤七文!普通糙米,每斤三文!”
“不限量,不限购!直至京中米价,恢复正常!”
三文!
这个数字,像一道天雷,劈在所有人的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