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海商?”那名荷兰军官似乎对这个说法有所怀疑,追问道:“你们的船型……颇为奇特。我们需要补充淡水。为表诚意,我方只派一条小艇,少量人员上岸取水,如何?”
这是一个明显的试探,既想获取资源,又想近距离观察虚实。
司徒文回头望了高地一眼,看到陈启明打出同意的信号,便回应道:“可以!请遵守约定,保持和平!”
沟通暂时达成。
对方的一艘船上放下一条小艇,载着六名体格健壮、眼神锐利的水手,朝着溪流入海口划来。他们腰间别着短铳和弯刀,动作整齐划一,纪律严明。
雷震命令护卫队暗中严密监视,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对方。
陈启明等人则屏息观察。
这些荷兰水手上岸后,并未急于取水,而是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目光在隐蔽的防御工事和护卫队员手持的线膛枪上短暂停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取水过程中,领头的一名大副模样的人,主动用生硬的葡萄牙语夹杂着手势,向靠近的雷震搭话:“你们……的火铳,很特别。”他指了指线膛枪,“从未见过这样的样式。”
雷震心中一紧,对方果然注意到了关键之处,他含糊应对:“海上防身之物,样式自然杂乱。”
那大副深深看了雷震一眼,没有再多问,取完水便率队干脆利落地返回小艇,整个过程高效而克制,但那种审视和探究的目光,却让人感到不安。
第一次接触,在一种表面克制、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
对方船只并未离开,而是在海湾外一段距离下锚停留,显然仍在观望,如同等待时机的猎豹。
夜幕降临,双方各自燃起篝火,隔着海湾遥遥相望,荷兰船上的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水手们的喧哗声,更添几分压抑。
“荷兰东印度公司……他们绝非善类。”司徒文分析道,脸色严峻,“其船坚炮利,水手训练有素,殖民野心勃勃。他们出现在此,绝非偶然,很可能是向南扩张,寻找新的据点或贸易路线。我们对他们而言,可能是障碍,也可能是……值得研究的猎物。”
“他们对我们的线膛枪产生了浓厚兴趣。”陈启明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一点,心情复杂,“这或许是我们在绝对劣势下,唯一能引起他们重视,甚至进行对话的筹码。但这也是一把双刃剑,可能引来觊觎和强取豪夺。”
在这个远离各方势力中心的孤岛上,一方是失去家园、艰难求生的明朝技术流亡者,另一方是船坚炮利、野心勃勃的西方殖民先驱。
双方在未知的海域不期而遇。
力量对比悬殊,意图晦暗不明。
是成为被碾压的绊脚石,还是找到一线对话乃至合作的生机?
陈启明意识到,他们面临的,将是一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更为复杂和危险的博弈。
异域相逢,新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挑战,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