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洒在肃杀的江面与紧绷的制造局高墙之上。
官船上的谈判仍在进行,双方唇枪舌剑,气氛僵持。
“圣玛利亚”号如同磐石,其侧舷的炮口在晨光下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无声地施加着巨大的压力。
罗德里格斯舰长站在船舷,姿态悠闲,仿佛不是在谈判,而是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他吃定了明朝官员投鼠忌器的心理。
时间,似乎站在他这一边。
然而,临近午时,一骑快马冲破制造局外的警戒线,疾驰而至。
马上之人并非军士,而是一身风尘仆仆的青衫文士,正是日夜兼程、赶了近百里路的徐光启!
他翻身下马时几乎站立不稳,脸色因疲惫而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求知欲与对挚友的担忧。
“文远!文远何在?!”他甚至来不及通传,便扬声喊道。
陈启明闻讯疾步而出,见到好友如此模样,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连忙上前扶住:“光启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镜下寰宇…佛郎机巨舰…我焉能不急?”徐光启抓住他的手臂,气息未匀便急急问道,“那奇器何在?江面情况如何?你可安好?”
陈启明心中暖流涌动,知道此刻不是客套之时,立刻搀扶着徐光启进入核心工坊旁的静室。
那具简陋的显微镜静静置于桌上。
陈启明取来一片准备好的、滴有池塘污水的玻片,调整好焦距:“光启兄,请看。”
徐光启深吸一口气,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将眼睛凑近目镜。
下一刻,他如同被定身法定住,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这是…?!”他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的震撼而变调,“水中…水中竟有万千活物?!形态各异,奔走游弋…这…这莫非是那‘微虫’之说?!竟真有其物?!且能亲眼得见?!”
他猛地抬起头,脸色因激动而潮红,死死抓住陈启明的手臂:“文远!此物…此物足以颠覆古今医道、格物之基!你是如何…如何做到的?!”
陈启明简要解释了显微镜的原理,随即苦笑道:“如今兄台可知,我为何身陷险境?那佛郎机人觊觎的,岂止是千里镜?若此物落入此等心怀叵测、恃强凌弱之辈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拉着徐光启走到另一架对准江面的千里镜前。
徐光启凑上前,只看了一眼,脸色便瞬间煞白!
那艘结构迥异、炮口林立的巨型战舰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远比言语描述来得强烈百倍!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徐光启气得浑身发抖,“挟坚船利炮,逼我疆域,索我瑰宝,与强盗何异?!”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陈启明:“文远,你欲如何?但有差遣,光启万死不辞!我这就修书于吾师,恳请他联合南京六部同僚,上书朝廷,绝不能向此等恶势力低头!”
陈启明心中感动,却摇了摇头:“远水难救近火。朝廷决议需时,而眼下这僵局,恐拖延不得。那罗德里格斯,等的就是我们内部生变或失去耐心。”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若要破局,需得让他们知难而退。硬拼绝非上策,唯有…让其投鼠忌器。”
“投鼠忌器?”徐光启蹙眉,“文远已有良策?”
陈启明走到桌边,铺开一张纸,快速画下“圣玛利亚”号的侧影,重点标出其吃水线和高耸的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