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威压随着沈铮的离去而消散,书坊内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陈启明缓缓直起身,后背的冰凉提醒着他方才经历的惊心动魄。
老帮工福伯几乎软倒在地,被翘儿眼疾手快地扶住。
“东家…这…这…”福伯语无伦次,显然被“锦衣卫百户”亲临吓得魂不附体。
“无事了,福伯,先去歇着吧。”陈启明温声安抚,示意翘儿扶老人下去。
待院中只剩他一人,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手指竟有些微微颤抖。
与虎谋皮,不外如是。
但这一步,必须走。
…
是夜,油灯下。
陈启明与翘儿对坐。
“公子今日之举,太过行险。”翘儿率先开口,清冷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赞同,“锦衣卫乃虎狼之穴,与之交易,无异火中取栗。”
“我明白。”陈启明点头,神色却异常坚定,“但玻璃此物,如同幼童持金过市,若无强权庇护,顷刻间便是粉身碎骨之下场。李贽之流,不过是闻到腥味的鬣狗,真正觊觎此利者,尚未现身。”
他看向翘儿,目光坦诚:“沈百户是猛虎,亦是目前唯一能驱赶鬣狗,甚至震慑群狼的倚仗。唯有将部分利益乃至‘发现之功’让渡于他,绑其上车,我们方能有一线生机,乃至借此东风。”
翘儿沉默片刻,轻轻颔首:“公子见识深远,非寻常书生。只是…利益动人心,尤其是这般泼天富贵,恐其反客为主,吞得渣都不剩。”
“所以,不能只献宝,更要献‘策’。”陈启明眼中闪烁着现代商业思维的光芒,“须得让他明白,离了我,这玻璃之利,无人能真正取出,更遑论最大化。”
他铺开纸张,提笔蘸墨。
“其一,明晰权责利。我出技术,负责研制改进、组织生产。沈百户出庇护、出资源、打通上层关节。所得之利,我占三成,他占七成。”陈启明边写边说。
“公子,是否太少?”翘儿蹙眉。
“不少。”陈启明摇头,“七成利,买的是锦衣卫的招牌和陛下的默许,买的是无人敢眼红伸手的平安。这三成,才是我们真正能落入口袋的。若无此七成,十成皆虚。”
“其二,技术分级。核心配方与关键工艺,必须掌握在我一人之手。对外只输出标准化的半成品或成品。如此,方是立身之本。”
“其三,利益捆绑。不止沈百户一人,须借此物,将更多权贵拉入局中,利益交织,方能稳如磐石。例如…徐光启之师,南京礼部侍郎王大人,或可引入,分润少许,得其于士林清议之维护。”
翘儿听着他一条条分析,眼中惊讶之色愈浓。
这等将利益算计、人心把握、权力制衡融为一体的手段,哪里像个读圣贤书的秀才?便是朝中老吏,恐怕也未必有如此老辣!
她自然不知,这是千年商业文明沉淀下来的智慧。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启明笔尖一顿,目光灼灼,“须为陛下,谋一‘大义’之名。”
“大义?”翘儿疑惑。
“不错。”陈启明压低声音,“玻璃之利,过于显眼,若直呈陛下言为牟利,有损圣德。须得寻一个冠冕堂皇,且于国于民有大利的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