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先是从角落开始,用扫帚奋力清扫着屋顶和墙壁上厚厚的蛛网与尘吊。灰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将她头巾和衣衫都染上了污迹。她毫不在意,动作麻利而专注,仿佛要将这积压了多年的污秽与阴霾,一并清除出去。
安儿也学着她的样子,踮着脚尖,努力去扫较低处的蜘蛛网,或是清扫地面大块的杂物。他年纪小,力气弱,往往扫了半天,也只是清理出一小片地方,反而弄得自己满头满脸都是灰,像个花脸猫。但他极其认真,小嘴抿得紧紧的,不说一句累。
沈微婉偶尔直起腰歇口气,看到儿子那卖力又笨拙的小身影,心中那股酸楚便被巨大的慰藉所冲淡。她的安儿,在这样的环境中,没有抱怨,没有退缩,只是默默地、用他稚嫩的方式,陪伴着她,分担着。
她清理到那个被虫蛀空的旧柜子时,动作顿了顿。指尖拂过柜门粗糙破损的边缘,仿佛能触摸到一些早已模糊的、关于母亲在此存放衣物的记忆碎片。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更加清明,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安儿则在角落发现了一个半埋在灰尘里的、缺了口的陶土小罐,他好奇地捡起来,用小手擦去上面的灰,献宝似的捧到沈微婉面前:“娘,你看!”
沈微婉看着那个早已失去用途的小罐,依稀记得这似乎是小时候用来装些零嘴或者小玩意的。她接过罐子,摩挲着冰凉的陶壁,轻声道:“这个啊,娘小时候好像用过呢。”
安儿眼睛一亮,仿佛通过这个小罐,与母亲遥远的童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结。
母子二人,便在这寂静与尘埃中,一点点地清理着。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偶尔搬动轻便物件的声响,以及彼此间无声的陪伴与支撑。沈微婉将那些完全朽坏、无法使用的破家具残骸集中到院子一角,准备日后请人清理出去。至于那些尚且能看出原本模样的、沾染了太多不堪记忆的物件,她也只是默默地看着,心中已有了处置的打算。
当最后一片区域大致清扫完毕,虽然屋内依旧空荡破败,但至少蛛网尽去,显露出了地面和墙壁的本色,那股浓重的霉味也似乎淡去了些许。窗外,天色愈发阴沉,竟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沈微婉解下头巾,额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看着虽仍简陋、却已然整洁许多的屋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心头某种沉重的、积郁多年的块垒,也随着这些灰尘与蛛网,被一并扫去了些许。
安儿也累坏了,小脸上黑一道白一道,靠在母亲身边,仰头看着变得不一样的屋子,小声说:“娘,干净了。”
“嗯,干净了。”沈微婉揽过儿子,用袖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污迹,目光再次环视这间老屋。
这里,不再是象征被夺走与遗忘的废墟。它被她亲手清理了出来,虽然前景未知,但至少,它重新变得“干净”了。这是一个开始。一个将不堪过往清扫出去,等待重新注入生机与意义的开始。
雨丝轻轻敲打着残破的窗纸,发出细碎的声响。母子二人在清扫一空的祖屋里,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沈微婉牵起安儿的手,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间老屋,锁好了那扇勉强能合上的破旧木门,带着安儿,踏上了返回青溪镇的路。雨中的村庄,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里,身后的祖屋,静静伫立在雨幕中,仿佛在等待着下一次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