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如同冰冷的鞭子,不仅抽湿了货物,更抽醒了沈微婉骨子里那点因生意好转而生出的、不切实际的安逸感。风雨中挣扎的狼狈,货物被淋湿泡烂的心痛,还有那几乎将她吞噬的无力与绝望,都无比清晰地告诉她:露天摆摊,终非长久之计。
雨水带来的损失需要时间弥补,但更迫在眉睫的,是如何避免重蹈覆辙。这个念头如同种子,在雨后潮湿冰冷的土壤里,顽强地生根发芽,日夜啃噬着她的心。
她开始格外留意集市上的固定摊位。那些支着简陋棚顶、虽然狭小却能遮风挡雨的一方天地,在她眼中几乎成了幸福的象征。她观察它们的位置,估算它们的大小,羡慕地看着那些摊主在天气突变时,只需不慌不忙地拉下棚前的草帘或布幔,便能安然度过。
要是她也能有这样一个摊位……
这个渴望越来越强烈,几乎成了执念。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
那日收摊后,她正清理着板车上雨水泥泞留下的污迹,旁边卖竹编筐篓的老太太一边收拾一边叹气:“唉,东头老周家的摊子空出来了,听说不做了,要回老家带孙子去。可惜了那么个好位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跳!东头老周?那个卖炊饼的?他的摊位她记得,正在集市入口不远的一条小巷拐角,虽然不算最中心,但人流量不小,最关键的是——那是一个有顶棚的固定摊位!虽然棚子很旧,苇席做的顶棚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破损漏光,但四角有木柱支撑,能遮住大半个摊子,后面还有一点点极其狭窄的、勉强能堆放杂物和让一个人转身的空间。
“周伯的摊位……要租?”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状似随意地问道。
“是啊,”老太太没多想,絮叨着,“听说正在找下家呢。那位置好是好,就是租金不便宜,一个月二百文呢!抢钱似的!咱们这风吹日晒的,得卖多少筐篓才能挣出这二百文啊?唉,也就那些卖吃食的、卖精细货的才租得起……”
二百文!
这个数字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沈微婉的心口,让她瞬间透不过气来。
二百文!几乎是她现在生意极好时,大半个月纯利的一半!甚至更多!这还没算上偶尔天气不好、或者像前几日那样遭遇意外损失的情况。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个沉甸甸了些、却远未丰盈的粗布钱袋。里面每一文钱,都浸透着她的血汗和睡眠,关系着安儿的温饱和开春的希望。
一个月二百文,就像一道巨大的鸿沟,横亘在她渴望的安稳与现实的经济压力之间。
昂贵。太昂贵了。
老太太还在絮叨租固定摊位的种种不划算,沈微婉却已听不进去了。她的心思全飞到了那个空出来的摊位上。
傍晚收摊时,她故意绕了点路,经过东头那个巷口。
老周的摊位果然空着。木板搭的台面有些油腻,但还算完整。头顶的苇席棚旧得发黑,有几处明显的破洞,但骨架结实。位置确实不错,既不直面大街吃灰,又能被来来往往的人轻易看到。最重要的是——它有顶棚!
她想象着自己站在那个棚子下的情景:下雨时,不必再手忙脚乱,只需从容地拉下帘子;刮风时,不必再用身体去护住摇摇欲坠的罐子;烈日下,能有一片阴凉,不必担心腌菜被晒坏,自己和安儿也能少受些曝晒之苦;而且,再也不用每天凌晨就拖着沉重的板车,心急火燎地赶来抢占位置,生怕去晚了只剩犄角旮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