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极度疲惫与收获的充实中飞快流逝。破瓦罐变得越来越沉手,那清脆又沉闷的铜钱碰撞声,成了暗夜里最动听的安眠曲,抚平了沈微婉浑身的酸痛和透支的精力。然而,身体的劳累是实实在在的,每一个凌晨从冰冷炕上挣扎爬起的瞬间,都像是一场酷刑。
但她的脑子,却并未因身体的疲惫而停止转动。恰恰相反,热窝头出乎意料的成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她从未敢想象的大门,门后是一个名为“市场需求”的广阔天地。
她站在摊位后,一边手脚不停地忙碌着,一边用那双深陷却日益锐利的眼睛观察着。她看到那些苦力捧着热窝头,蹲在寒风里,三五口吞下肚,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但很快,又有人掏出自带的水囊,仰头灌下冰冷的冷水,被激得一个哆嗦。
“要是有口热汤溜溜缝就好了……”有人吃完,咂摸着嘴,不无遗憾地嘟囔一句。
“是啊,干嚼这窝头,还是有点噎得慌。要是碗热粥,哪怕是最稀的棒子面粥呢,就着吃那就美了!”
这样的议论,时不时地飘进沈微婉的耳朵里。
热汤?热粥?
这两个词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她看着自己那口小小的、挣扎着提供热量的泥炉,看着那个一次只能热七八个窝头、就已经忙得她团团转的小蒸笼。一个更大胆、却又更令人心悸的念头,抑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既然热窝头如此受欢迎,那么,其他热食呢?尤其是能喝下去、暖胃又顺食的热汤热粥?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血液都似乎热了几分。
她开始下意识地留意集市上其他卖热食的摊子。卖馄饨的挑着担子,一头是复杂的炉灶和翻滚的高汤;卖油炸糕的守着油锅,油浪翻滚,香气霸道;卖大碗茶的也有个不小的铜壶和泥炉……
无一例外,都需要更专业的设备,更多的燃料,以及——更复杂的手艺和更多的本钱。
热粥,似乎是最简单的。无非是米加水,熬煮而已。柴火她有(虽然得拼命捡),水也不要钱。若是熬最便宜的糙米粥,或者玉米碴子粥,成本似乎也能控制。
可是,用什么熬?
家里那口煮粥都嫌大的破铁锅?根本不适合带到摊位上。再买一口专门的粥锅?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熬好了怎么保温?粥凉了可就没人要了。
怎么卖?用碗?还得准备碗筷,清洗又是个大问题。客人站着喝?还是……
一个个现实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雨点,砸在她刚刚燃起的幻想之火上,嗤嗤作响,冒出阵阵白烟,那是理想被现实蒸发的声音。
她猛地意识到,哪怕只是增加一样最简单的热粥,所需要投入的,都远非她现在所能承受。不仅仅是铜钱,还有更宝贵的——精力。
她每天只有一双手,一副早已超负荷运转的身躯。凌晨蒸三锅窝头已是极限,若再提前熬上一大锅粥……她恐怕真的要在灶房门口累晕过去。到了摊位上,一边要照看热窝头,一边要卖粥,收钱,洗碗……光是想想那场景,她就觉得眼前发黑,肋骨处的旧伤都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