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角落的灶火,成了这冰冷世界里唯一能带来微弱暖意和光明的存在。沈微婉佝偻着身体,借着那点摇曳跳动的橘红色光芒,将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枯瘦的掌心。
那里,静静躺着几粒种子。
那是她视若性命的珍宝——是从上次侥幸捡到的冻萝卜头上,小心翼翼抠挖下来、晾干的几粒干瘪褐色的萝卜籽;还有两个小土豆发芽后,被她用豁口瓦罐的碎片,如同雕琢玉器般,极其笨拙地切割下来的、带着一点点芽眼的、拇指大小的薯块。每一粒,都承载着她和安儿活下去的全部希望,被她用最里层、最干净的一块破布仔细包裹,贴身藏了许久。
火光跳跃,映着她布满厚厚黄茧、裂口纵横、指甲劈裂翻卷的手掌。那双手,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模样,更像是一对饱经风霜、布满沟壑的树根。她粗糙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极其缓慢地、一粒一粒地拨弄着掌心那几粒小小的种子和薯块,仿佛在清点世间最稀有的珍珠。
萝卜籽干瘪,却带着一种沉静的褐色生机。土豆块切口处,那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芽眼,在火光下泛着一点湿润的莹白。这点莹白,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点燃了她深陷眼窝里那两簇名为“希望”的火焰。
终于开出了一小片地!
就在破屋前,那片原本被枯草和顽石占据的荒芜角落。不足半间屋子大小,泥土依旧带着未化尽的冻块,混杂着无数的碎石和坚韧的草根残骸。这是她用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掌,用那把豁口生锈的破锄,用无数个汗如雨下、虎口震裂、脚底被扎穿的血泪日夜,硬生生从冻土里一寸一寸抠出来的!
土地虽小,虽瘠薄,虽丑陋不堪,但它是她的!是她用血汗浇灌出的、名为“活路”的方寸之地!
够了!这点地方,足够埋下这点希望的种子!
她小心翼翼地将种子和薯块拢好,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整个沉甸甸的未来。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屋外初春的空气依旧凛冽刺骨,带着未散尽的冬寒。灰白的天光下,那片新翻的土地黑褐相间,裸露着碎石和草根,在寒风中沉默着。
沈微婉赤着那双早已被厚厚血茧和冻疮包裹、却依旧被碎石折磨得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的脚,一步一步,挪到她开垦出的“田地”边。她蹲下身,冰冷的泥土气息混合着残留的草根腥气扑面而来。
她摊开手掌,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几粒小小的生命。然后,她伸出另一只同样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指,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在冰冷板结的土地上,用指尖一点一点地抠挖出一个个浅浅的小坑。每一个坑都只有指节深,大小不一,歪歪扭扭。她不懂行距,不懂深浅,全凭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
她拿起一粒干瘪的萝卜籽,屏住呼吸,用指尖捻着,如同放置易碎的琉璃,极其轻柔地放入第一个浅坑里。然后是第二粒,第三粒……接着,是那两块带着微弱芽眼的土豆块,芽眼朝上,轻轻按入另外两个稍大的浅坑中。
动作笨拙,甚至带着一种可笑的生疏。但那份专注和虔诚,却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加冕仪式。
埋好种子,她长长地、小心翼翼地吁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开。她挣扎着站起来,拖着剧痛的双腿,踉跄着回到破屋。拿起那个豁了口的、用来煮药煮水的旧瓦罐,从角落里积攒的、相对干净的雪水中舀起小半罐冰冷的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