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时间陷入了某种凝滞。我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尚未完全散去的痛色,心里的担忧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江予安,”我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今天别去律所了,我们去医院吧。必须去查一下,刚才那样……太不对劲了。”
就在我说话的空当,他腿上那骇人的僵直状态,正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紧绷到极致的肌肉一点点松弛下来,重新变回我所熟悉的、带着病态柔软的姿态。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无声的鏖战。
听到我的话,他却没有看我,而是沉默地伸出双手,抱住自己的右腿膝盖,帮助它弯曲,然后是左腿。将双腿都屈起后,他再次双手撑住身后的台阶,手臂肌肉贲张,利用核心和臂力,一个发力,干净利落地将身体从台阶上挪移到了近在咫尺的电动轮椅座垫上。
坐稳后,他才一边俯下身,用手熟练地将自己那两条依旧无力垂落的腿逐一搬上轮椅踏板,摆正位置,一边头也不抬地回应我,语气平静得近乎刻意:
“不用去医院。去也没用,还不是老样子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长久以来与伤病共处后形成的混合了认命与些许麻木的疲惫。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那是很奇怪的疼法吗?和以前不一样!”我有些着急,蹲在他轮椅前,仰头看着他的脸,试图捕捉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而且我一碰你,你就疼得更厉害,这以前从来没有过!”
他终于安置好自己的双腿,直起身子,操控轮椅向后稍退,拉开了我们之间过近的距离。他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避开了我灼灼的视线,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可能就是最近没休息好。”他顿了顿,似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语气也顺畅了些,“我爸妈家这边的床垫还是太软了,支撑不够,我晚上一翻身就容易醒,醒了就很久睡不着。睡眠不足,身体状态就差,痉挛起来感觉可能也不一样。”
他这番话,倒是戳中了一个现实问题。这边的床垫确实是很多年前的旧款,偏软,对于他需要维持脊柱稳定和避免压疮的身体来说,确实远不如我们之前住处那款他受伤后专门定制的、分区支撑力极强的床垫舒适。
“要不……”我立刻顺着这个思路提议,“我们今天晚上就把你那个定制床垫换过来?”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换不了。这边床是一米五的,我那个床垫是一米八的。”
我这才想起尺寸问题,是啊,大床垫放不到小床上,这是个无解的难题。希望的路好像又被堵死了,客厅里的气氛再次沉闷下来。
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和眼下淡淡的青影,想到他昨夜可能因为床垫不适而辗转反侧,白天还要应对高强度的律师工作,甚至刚才还经历了那样一场狼狈的摔倒和痛苦的痉挛……我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
一个念头,带着点顽皮和或许能让他放松的意图,悄然浮现。
“那……”我拖长了语调,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磨人的甜腻,“要不……今天晚上我们喝点小酒助助眠?”
我一边说着,一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掌心隔着那层柔软的休闲裤布料,极其缓慢地在他大腿的肌肉上轻轻摩挲。
我的动作很轻,带着试探,也带着亲昵。我知道他此刻双腿可能依旧敏感,不敢用力,只想用这种方式传递我的关切和一点别样的心思。
他正微微仰着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似乎并没有立刻注意到我手下的小动作。听到“喝点小酒”四个字,他垂眸看向我,深邃的眼眸里先是掠过一丝讶异,随即,那讶异便化为了了然和一丝极淡的被取悦了的笑意。
他的目光与我对上,并没有立刻向下看,所以并未捕捉到我正在他腿上“使坏”的手。他只是看着我期待的眼睛,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客厅里安静极了,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缠绕,拉扯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才低低地开口,声音比刚才哑了些,带着一种承诺般的温柔:
“行。”他应道,目光依旧锁着我,里面有什么情绪在缓缓流动,“我晚上……争取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