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泡澡加上后来那场颇为折腾的冲澡下来,我们两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体力大量消耗后,浓重的睡意如同潮水般涌来,我的眼皮沉重得几乎要抬不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躺下,立刻睡着。
我自己胡乱地套上睡衣,看着近在咫尺的柔软大床,几乎是带着一种本能的渴望,我拉住江予安的手,声音因为疲惫而含糊:“今晚……就睡我这边吧,别折腾回去了。”
我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选择,省时省力。
然而,江予安却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我得回去。”
困倦被打断,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委屈猛地窜了上来。我皱起眉,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恼意:“为什么不行?在哪边睡不都是我们两个人吗?床都一样大,有什么要紧的?来回折腾你不累吗?” 我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在这种小事上固执。
他看着我气鼓鼓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驱动轮椅靠近一些,拉过我的手,耐心地解释,声音虽然疲惫却异常清晰:“月月,不是床的问题,也不是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微微垂落,似乎在下定决心说出那个最真实、也最让他难以启齿的原因。他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却掩不住底下的涩然:
“我……害怕万一。”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抬眼看我,眼神里是坦诚的脆弱,“虽然正常情况下很少会出问题……但我不敢百分之百保证。夜里……总有不确定的时候。”
我的心猛地一揪,瞬间全明白了。
我知道,在他自己那边,他卧室的床单为自己、也为可能发生的“意外”所设立的一道最后的、维护尊严的防线。
他可以在自己的领地里,从容地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将影响降到最低,而不必担心弄脏别人的床铺,不必在清晨面对可能存在的尴尬和自责。
他不想将这份潜在的风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带到我的空间里,玷污我干净舒适的床。这与他是否信任我无关,这是他对自己身体局限性的清醒认知,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不想给我增添哪怕一丝一毫麻烦的体贴。
我的那点生气,在他这番坦诚面前,瞬间化为了乌有,只剩下满心的酸软和疼惜。
可是……
可是,我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在想,如果他没有瘫痪,在今晚这样精疲力尽的情况下,他是不是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留宿在我家?我们可以相拥着跌入睡眠,享受这份疲惫后的亲密无间,而不用担心任何“意外”。
答案是肯定的。
那么,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了呢?
他担心的问题,无非就是那该死的、不受控制的“意外”而已。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地发疼。我们在一起,不就是为了共享所有的时光,包括那些舒适的,也包括那些可能有些狼狈的吗?
我们不应该因为一个“可能”发生的意外,就去牺牲掉眼前触手可及的温暖和“幸福”。
难道因为走在路上可能会摔跤,我们就永远不出门了吗?
难道因为吃饭可能会噎到,我们就永远不进食了吗?
同样地,难道因为他的身体可能存在失禁的风险,我们就要在所有可能因此感到不便的场合——比如同床共枕——都提前划清界限,退回到一个“安全”却冰冷的距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