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什么时候写下这句话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痛苦,透过这短短一行字,汹涌地向我扑来,几乎让我窒息。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紧。
身体的残缺是客观存在的,无法改变。但我不敢去想,他写下这句话时的心情,也不敢确定,这句话是否至今仍是他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魔咒?
不行,不能耽搁太久!我怕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那碗面,会忍不住再次陷入那种冰冷的思绪里。我怕他会误会我的逃离是嫌弃或是不知所措。
我用力甩甩头,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情绪,快步走进餐厅,从餐桌旁抽了一把最轻便的餐椅。刚才跑出来时太急,我们两家的大门并没有关上,此刻依旧虚掩着。这省去了我开门的麻烦。
我搬起椅子,毫不犹豫地再次踏进那道门。
江予安还坐在餐桌前,背对着门口,似乎正低头看着面前那两碗面。听到脚步声,他双手握住轮圈,手臂发力,轻松而平稳地操控轮椅转了过来。看到我搬着椅子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像是松了口气,又带着点更深沉的什么。
“放这里就好。” 他指了指餐桌对面。
我把椅子放下,调整了一下位置,坐了下来。高度正好,视线和坐在轮椅里的他基本平齐。木质的餐桌横亘在我们之间,那两碗冒着热气的意大利面成了此刻最温暖的联结,也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开了刚才那张纸条带来的冰冷阴影。我们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遗忘和回避。
“开动吧。” 江予安拿起叉子,声音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他将其中一碗面朝我这边推了推。
浓郁的番茄肉酱裹着煮得恰到好处的意面,上面点缀着几块看起来相当诱人的、油亮亮的黑椒牛柳。空气里弥漫着黑胡椒和牛肉的香气。
我拿起叉子,卷起一撮面条送进嘴里。味道意外地不错,虽然能尝出是速食酱料包的味道,但面条软硬适中,黑椒牛柳更是点睛之笔,肉质软嫩,黑椒味浓郁开胃,确实比便利店那碗只有咸味的泡面强太多了。
“很好吃。” 我由衷地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自然,试图驱散最后一点残留的阴霾,“这牛柳是你自己加的吧?很香,黑椒味很足。” 我刻意把话题聚焦在食物本身。
“嗯。” 江予安应了一声,也低头开始吃面。他吃得很专注,动作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精确控制,叉子卷起面条的分量都恰到好处,手腕稳定有力。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他的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疏离的冰冷,反而更像是为了维持这份好不容易恢复的、表面的平静。
我们安静地吃着面,只有轻微的餐具碰撞声。刚才那张纸片带来的沉重感被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不再提及。
空气里只剩下食物的香气和一种无声的默契——我们都选择了让这顿饭继续下去,选择了用眼前的烟火气覆盖住心底的波澜。
我偷偷抬眼看他沉静的侧脸,心里那份尖锐的心疼并未消失,反而因为他的克制和平静而更加深刻。
那句“死刑”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海里,让我看向他的目光里,不由自主地掺杂了更多、更深沉的东西——不仅仅是好奇和好感,还有无法忽视的、想要靠近却又不知如何穿透那层无形壁垒的复杂心绪。
这顿由速食意面和额外牛柳构成的“营养餐”,就在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和暗流涌动的思绪中,缓慢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