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平缓延伸入水的沙滩上。一个想法冒出来。
“来，躺下。” 我示意他。
他疑惑地看着我，但还是依言，在我帮助下，小心翼翼地平躺在柔软的沙滩浴巾上。
“放松。” 我蹲在他脚边，双手分别握住他两只脚踝上方。他的脚很凉，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我数一二三，你身体尽量放松，我慢慢把你往水边拖。”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吗？”
他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身体能感觉到地放松下来。
“一、二、三！”
我开始用腰腿的力量，极其缓慢、平稳地拖拽着他，像拖着一艘搁浅的、珍贵的小船，一点一点滑向水边。
细沙在浴巾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阳光灼热，我的额头沁出汗珠，但动作不敢有丝毫马虎。
终于，他的下半身接触到了温凉的海水。我停下来，调整位置，让他能坐在水线边缘，腰部以上还在干燥的沙滩上，双腿则完全浸入了温暖的海水里。
他显然坐不稳，身体微微摇晃。我立刻在他身后坐下，和他背靠背，用我的身体作为支撑。同时，他双手向后，用力撑在沙滩上，稳住了上半身。
我们就这样并排坐着，背靠着背，面朝着大海。我的双脚浸在水中，自由地来回踢动，溅起晶莹的水花。
他的双腿，也完全浸泡在温暖的海水里。
奇迹发生了。
随着我踢水带起的轻柔波浪，海水像无数双温柔的手，轻轻托举、抚弄着他的双腿。他的脚踝、小腿，甚至膝盖，都在这水波的律动下，开始自然而然地、轻微地晃动、漂浮起来！那动作如此流畅、如此柔和，完全不同于他平日里需要费力“提”、“甩”的僵硬状态。
他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水中那双属于自己的腿。
它们不再是沉重、冰冷、毫无生气的负担。在水的怀抱里，它们仿佛被赋予了短暂的生命，随着水波轻盈地、优雅地起伏、飘荡。阳光穿透清澈的海水，照亮了他腿上微微晃动的细小绒毛，也照亮了水中微微弯曲的脚趾轮廓——那是他几乎快要遗忘的、属于身体的一部分的自然姿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海风温柔，海浪低吟。
过了许久，我听到一个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声音，从他喉间溢出：
“林月……” 他依旧低着头，目光胶着在水中那双“自由”的腿上，声音轻得像梦呓，“好久……好久没看到它们……这么自然地动了。”
那声音里，没有激动的大喊，没有悲伤的哽咽，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虔诚的宁静，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的珍视。
阳光洒在他低垂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我靠在他背后，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传递过来的那份细微的震颤，和他胸腔里那颗似乎也随着水波一同轻轻荡漾起来的心。
海水温柔地包裹着我们，也包裹着这个在陆地上被禁锢了太久的灵魂，和他那双在水中短暂“苏醒”的腿。
这一刻的宁静与自然，胜过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