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孤岛守望者(2 / 2)

“妈的…”霍克从牙缝里低低地挤出一声咒骂,右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狙击枪的握把,这个细微的发力动作瞬间牵动了背部的大片伤处,让他嘴角难以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额角再次渗出冷汗,“阴魂不散…像嗅到血腥味的虚空鲨…”

“保持绝对静默,电磁与引力波辐射降至最低。不要进行任何形式的主动扫描或信号发射,避免暴露我们更多的技术特征。”格雷立刻下达指令,声音斩钉截铁,“雷克斯,持续记录每一次扫描脉冲的精确抵达时间、完整频率跳变序列和能量强度衰减曲线。霍克,重点监控平台周边五千公里内近距离空域,特别是所有阴影区和大型碎片背后,防止对方利用扫描间隙,派遣小型、隐形的渗透或攻击单位接近。”

命令被无声而迅速地执行。控制室内的气氛再次绷紧,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起来。那隐匿在深空背景噪音中的、规律性出现的扫描脉冲,像是一双在绝对黑暗中冰冷窥伺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时刻提醒着他们,这所谓的“安全”孤岛是何其脆弱,他们如同暴露在蛛网上的飞虫,等待着猎手的下一步动作。

在接下来的相对平静期里,或许是那潜在致命威胁带来的高度紧张,或许是漫长七小时等待带来的无形心理压力,一些平时在纪律严明的星卫兵团内绝不会轻易流露的个人情绪和话语,开始在这狭小、与世隔绝的金属空间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格雷,”霍克盯着屏幕上传来的平台外部结构细微振动的实时模态分析图,忽然低声开口,他的声音因为背后的伤痛和失血带来的轻微眩晕感显得有些飘忽,不像平时那样清晰有力,“你说…奈特他最后挣扎着提到的,‘影蛇’的数据接口不止一个…到底会是什么意思?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杂碎,到底想在我们的核心数据库里找什么?或者…更糟,他们想绕过防火墙,往我们的战略决策层系统里…塞进什么要命的东西?”

格雷操作控制台、尝试绕过一段烧毁逻辑电路的手指没有停顿,但回答得很快,显然这个问题也在他脑海中盘旋过不止一次:“不确定。缺乏足够样本进行交叉分析。可能是为了获取更深层的、关于‘静滞核心’或远古星图数据的系统权限,可能是试图植入某种高度隐匿、特定条件触发的休眠后门程序,也可能是…我们以现有科技水平尚未理解的、某种具有信息扰沌效应的异常数据样本。”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依旧客观冷静,“奈特用生命换回的情报碎片至关重要,但这仅仅是巨大拼图中的一小块。路法元帅和军团本部的智库以及解密部门,会比我们更有资源和能力,将这些碎片与其它战场情报拼凑出接近真相的全貌。”

霍克沉默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控制室内某个如今空着的、曾经摆放着奈特个人装备箱的角落,又仿佛看到了泰德那总是带着憨厚笑容的脸庞。“奈特他…以前每次任务间隙喝酒的时候,总会念叨…等这次任期结束,攒够了点数,一定要回去看看他们村口那棵据说有三百年历史的老歪脖子树…说是在树底下埋了他小时候的‘宝藏’…”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在梦呓,又像是在对抗遗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

这一次,格雷没有立刻回答。控制台前那始终保持高效运作的身影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仿佛某种无形的重量骤然压在了那看似永不弯曲的脊梁上。几秒钟后,他才用一种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近乎绝对的平静语气说道:“星卫兵团里,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念想踏上征途。”他没有看霍克,也没有看如同磐石般的雷克斯,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宇宙间冰冷的物理定律,“能否实现,不取决于愿望本身,只取决于我们能否完成当前的任务,并且…活下去。”

一直如同背景音般存在的雷克斯,此时也罕见地加入了对话,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得如同经过精密调校的仪器,但所描述的内容却带着狙击手特有的、对细节和环境异变的极端敏感:“平台外部结构,B-7区域,先前被敌方炮火撕裂的破损区边缘,发现新的、非金属性质的生物组织附着点。形态呈暗红色网状脉络,生长速度…根据前后图像比对,异常。与之前数据库记录的、具有明显攻击性的生物兵器活动模式不符,表现得更…安静,更像是在进行结构性寄生。”

格雷立刻调取了雷克斯提到的B-7区域的超高分辨率监控画面,并将其在主屏幕上放大。在观测镜捕捉到的、纤毫毕现的图像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之前霍克和奈特冒险穿越、并付出惨重代价的B-7破损区边缘,那扭曲断裂的金属骨架和烧灼的管线之间,不知何时悄然附着上了一些暗红色的、如同某种肉质菌菇或奇异苔藓般的增生组织,它们静静地待在金属的阴影里,没有任何明显的蠕动或攻击性伸展迹象,但那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暗红色泽,以及那种在静态图像中都能隐约感受到的、如同在缓慢搏动汲取营养的诡异质感,让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记录所有可见附着点的精确三维坐标、形态特征、颜色变化及任何微动迹象。建立独立档案,纳入最高优先级生物污染与环境改造威胁数据库,标记为‘静默寄生型’。”格雷沉声道,声音中透出更深的警惕,“敌人不仅在军事上占领,还在从物理层面…改造和侵蚀环境本身,使其更适应它们的生存或…某种我们未知的目的。”

短暂的、近乎奢侈的交流之后,控制室再次被一种更复杂的沉默所笼罩。但这次沉默与之前技术性忙碌的寂静不同,仿佛有更多未竟的话语、沉重的思绪、对逝者的怀念以及对未来的隐忧,在混合着机油、臭氧和淡淡血腥味的空气中无声地流淌、碰撞。他们谈论着任务、分析着敌人、缅怀着牺牲的战友,却都心照不宣地、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关于“如果援军没能准时抵达”、“如果我们无法坚守七个小时”、“如果平台最终失守”之类沉重得足以压垮当前意志的话题。那七个小时的希望,此刻既是支撑他们屹立不倒的支柱,也是一份沉甸甸的、不容有任何闪失的、关乎所有人生死的压力。

格雷完成了主要数据的备份和初步加密,开始着手修复那台受损最严重的短距通讯阵列功率稳定器。他小心翼翼地拆开设备厚重的金属外壳,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如同神经丛般复杂的多层电路板和几个已经明显烧焦炸裂、散发出焦糊味的功率元件,使用平台储备库中找到的稀有备件和精密的微型焊接工具进行小心谨慎的更换和修复,动作专注、稳定得像是在进行一场不容有失的精密外科手术,每一个焊点都力求完美。

霍克强打着不断被伤痛和疲惫侵蚀的精神,努力聚焦在监控屏幕上,但背部的持续性灼痛和失血带来的阵阵眩晕感与恶心,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他不得不时不时用力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利用意志力强行将几乎要涣散的注意力重新拉回那些不断刷新的数据和图像上。

雷克斯则如同这座孤岛最可靠、最永恒的锚点,始终坚守在观测镜前,那双锐利得能洞穿虚妄的眼睛,一遍遍过滤着远方亿万公里外的冰冷星光,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代表转机或毁灭的异常能量轨迹,同时,如同最耐心的猎人,警惕地等待着那如同宇宙毒蛇般偶尔舔舐过平台、带着恶意的隐匿扫描脉冲的再次出现。

时间,在这座与主力隔绝、悬浮于冰冷虚空的观测平台上,以分钟为单位,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爬行。每一分钟,都承载着三位伤痕累累的幸存者的坚持、刻骨的回忆、生理的痛楚、精神的煎熬,以及对那遥远星海中、不知何时才能抵达的援军的、最深切的期盼。回家的路,依然漫长而凶险,而他们,是这条绝望与希望交织的道路上,最孤独、也最坚韧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