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警报声,并非响起在耳畔,而是直接敲打在骨骼上,震颤着每一颗能量核心。那是阿瑞斯最高议会直接下达到每一个铠甲单元、每一个幽冥魔基因序列中的“最终判决”。库拉正身处赤冥分队位于阿瑞斯星同步轨道边缘的秘密战备库——“锻炉之心”。这里原本是存放备用金刚铠甲召唤器与维护赤冥专属武器的隐秘空间,此刻却成了他们最初的囚笼。
空气中原本弥漫着机油、高温金属和能量液混合的熟悉气味,这是库拉视为“力量”的味道。但此刻,一股无形的、冰冷的铁锈味似乎正从通风管道渗入,那是背叛的气息。她刚刚结束一轮双刀保养,断魂双刀那蓝白色、布满不规则孔洞的刃面,正映照着她脸上那副红金相间的面具。兜帽边缘那根唯一的白色羽毛,在无风的室内微微颤动着。
“判决……”副官库克嘶哑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来,他那仅存的右眼在面具下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银河正义法之不可饶恕之嗔煞罪’……指控成立,即刻剥夺一切军衔、荣誉……缉拿……或就地格杀?”库克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化为一阵毒蛇般的嘶气声。他正站在武器架旁,手中紧握着他的塚毒刀,刀身上缠绕的瘴气似乎都因这消息而凝滞。
“放他娘的屁!”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整个战备库的金属墙壁都在嗡鸣。库伦克,这位赤冥分队的第五把手,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合金墙壁上。闷响过后,墙壁留下一个清晰的、边缘泛着红热的凹痕。他额头中央那枚猎杀巨鳄后烙印的符号灼灼发亮,粗长的獠牙因愤怒而龇出唇外。“老子的獠牙是为了撕碎阿瑞斯的敌人,不是为了背上这狗屁‘嗔煞罪’!”
“安静,库伦克。”队长库忿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沉重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躁动。他站在战备库中央,那对红白相间的螺旋巨角在顶灯照射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他没有穿戴金刚铠甲,但魁梧的身躯仿佛本身就是最坚固的铠甲。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队员:库列斯克如同沉默的岩石,站在阴影里,只有眼中绿色的光芒微微闪烁;库索吉斯靠在一排能量罐旁,独眼(仅有眼白)低垂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毒虬刀淡黄色的握柄;库彼修腹腔处的甲壳隐隐泛着红光,那是他怒火即将失控的征兆;库罗耶则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压抑的咆哮,肌肉虬结的身体紧绷着。
库拉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爆发。她只是缓缓地将断魂双刀收入臂鞘,动作轻盈得如同收拢翅膀的蝴蝶。然后,她走向信息控制台,涂着暗红色甲彩的指尖在光屏上快速滑动,调出了那份盖有皮尔王玺印和最高议会徽章的判决文书。一行行冰冷的文字跳动着,将她和她身边这些曾为阿瑞斯流淌鲜血、焚尽敌寇的战士们,定义为“罪不可赦的煞魔”。
“呵……”一声轻笑从面具下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腻和扭曲,“看到了吗?我们……不,是‘它们’,”她用指尖点了点光屏上“嗔煞幽冥魔”几个字,“我们这些‘东西’,挡了那位伟大皮尔王的路了。”她转过身,面具上白色的眼部空洞扫过众人,“真是……荣幸之至。”
“库拉!”库忿斯低喝一声,语气中带着警告。他了解这位副官,她的尖酸刻薄在这种时刻如同火上浇油。
“怎么?我说错了吗,队长大人?”库拉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向前走了几步,高跟鞋敲击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她走到库伦克面前,无视他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伸出带着金属护甲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胸口那处刚刚因愤怒锤击墙壁而微微发红的皮肤,“看看我们勇猛的库伦克,他的‘嗔煞’是在战场上用敌人的尸骨堆砌的!再看看我们‘蚀骨者’库索吉斯,”她转向那个沉默的同伴,“他的毒,多少次兵不血刃地为阿瑞斯拿下了关键据点?还有我们‘凋零者’库克,”她的目光落在那个仅存右眼的同伴身上,“他的谋略,让多少叛军在不甘中凋零?”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表演式的激昂,“我们的每一分力量,都浸透着对阿瑞斯的忠诚!现在,他们告诉我们,这力量是原罪,这忠诚是笑话!”
她猛地张开双臂,断魂双刀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在臂鞘中发出细微的嗡鸣。“他们不要我们了!像扔掉用钝的刀,像踩死碍事的虫!”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刺耳,“因为他们怕了!怕我们这股不受控的力量,怕路法将军的威望,怕我们这些从熔渣区、从毒瘴星、从蛮荒之地爬出来的‘怪物’,玷污了他们那光鲜亮丽的王座!”
“够了!”库忿斯再次打断她,但他看到,库拉的话语像毒液一样,精准地注入了一些队员心中最脆弱的部分。库伦克的呼吸更加粗重,库罗耶眼中的饥饿感几乎化为实质,连最冷静的库列斯克,握紧疾窟刀的手指关节也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战备库的主闸门发出沉重的气压声,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是负责外围警戒的库彼修,他红色的巨角上还沾染着些许宇宙尘埃。“队长,”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焰,“三个标准时前,我们在第七星港的备用联络点被端了,是执法队的‘净化者’小队动的手。巴鲁……紫冥的巴鲁,他为了掩护信息传递,没能撤出来。”他顿了顿,腹腔的红光剧烈闪烁了一下,“确认……阵亡。”
“巴鲁……”乔奢费副队长的名字在几个赤冥队员心中闪过,虽然分属不同队伍,但同为幽冥魔,兔死狐悲之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死一般的寂静。
库拉却在这寂静中,再次发出了那扭曲的轻笑。“看吧,开始了。清洗。一个一个来,谁也跑不掉。”她走到库忿斯面前,仰头看着这位她内心或许并不完全服气,但此刻却是唯一支柱的队长,“我的大队长,您还在等什么?等皮尔王的特使送来赦免令?还是等那些我们曾经守护的‘同胞’,用能量炮指着我们的脑袋,把我们押赴刑场?”
库忿斯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墙壁上那幅巨大的阿瑞斯星域图,上面曾标记着他们无数次的征战与功勋。他脸上的肌肉绷紧,那双曾徒手扳开熔融阀门、被改造为红色利爪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
“将军……”他几乎是无声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仿佛回应他的呼唤,战备库内的主通讯屏突然亮起,干扰的雪花闪烁了几下,稳定下来。路法总长那张熟悉而坚毅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他的背景似乎是一艘正在高速航行的星舰内部,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的微光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悲怆,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
“我的战士们……”路法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心底,“或许,我该称你们为……我的孩子们。”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库拉也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面具下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屏幕。
“你们已经收到了判决。那是谎言,是背叛,是皮尔为了掩盖他的贪婪与恐惧,为我们这些知晓他崛起秘密、功高震主的‘旧时代残党’,精心准备的墓碑铭文!”路法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他畏惧幽冥军团的力量,嫉妒你们对我的忠诚!所以他要用我们的血,来染红他那摇摇欲坠的王座!”
他举起手,手中托着一枚散发着柔和光芒、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的晶体——“阿瑞斯能晶”的投影。
“他们夺走了我们的荣誉,污蔑我们的忠诚,现在,还要剥夺我们的生命!他们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将幽冥军团的名字从银河历史中彻底抹去!”路法的眼中燃烧着火焰,“我们别无选择!坐以待毙,不是幽冥军团的风格!乞求怜悯,更是对你们过往一切牺牲的侮辱!”